第01章花令行天下
南京,古称金陵,又叫石头城。龙蟠虎踞,六朝繁华。清凉山是南京西区的
著名胜地,东山麓有一座善庆寺,寺内的扫叶楼,为文人品茗谈诗的好地方,登
楼远眺,城郭河山,尽入眼底。
扫叶楼的西南,有一座清凉门,在历史上是古石头城的遗址,形势险峻,城
墙上高低不平,好像许多浮雕的假面具,南京人称这一带叫做鬼脸城。
鬼脸城是个丛草杂生,荒凉不堪的地方,游人们也很少到这里来寻幽探胜。
这是初更时分,一弯新月,像银钩般斜挂天空!
三月初头,东风料峭,吹到身上犹带寒意,鬼脸城黑黝黝的城脚下,不知是
什么人搬几方平整的大石,拼在一起,倒也有些像一张长方形的桌子。
在这张拼成的石桌东,南,西三面,每一面都有四团黑影,像木偶般坐在那
里,只有石桌的上首,(北面)依然空着。
三面,一共是十二团黑影。说他们是黑影,因为他们很像是人;但你看不到
他们的头脸,只是黑幢幢的一团而已!
而且人是动物,就算你正襟危坐,也总有人会动一下的;但这十二团黑影,
始终也没动过一下。
这时,要是有人走来,看到了这般情形,不吓个半死才怪!
但这时的确有人来了,那是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头上也戴着一顶黑色的
风帽,强劲东风,吹得他氅衣猎猎作响。
风虽很大,他却走得很快,纵然他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但从他一路行
来,腰身扭动所流露出来的婀娜身材,分明还是一个女的,而且年纪也不会很大。
一个年轻女子居然在夜晚到这里来。嘿,她若是再走近五六丈,看到这十二
团黑影,那就够你瞧的,保险会尖声惊叫,回头没命的飞跑。
现在,她渐渐走近了,三丈,两丈、一丈……她当然已经看到了,但居然没
有尖叫出声,而且还走向石桌的上首。
现在她已经在召桌北首中间停下来。徐徐摘下了头上风帽,露出一头披肩青
丝。
月亮虽然不算大明亮,但已可看得清她的容貌,只是看清了她的容貌,你就
会大夫所望。
那是一个满脸病容,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黄脸女子,但她目光却相当明亮,
扫过面前十二团黑影,缓缓从宽敞的斗篷中伸出一双纤纤玉手。
这双手光润如王,就和她焦黄的脸孔完全不相称,玉手拢着大姆指和食中二
指,那是「拈花指」她玉笋般尖尖的三个指头之间,确实拈着一朵花。那是一朵
黑色的玫瑰花。
现在她开口了,清冷的声音,徐徐说道:「花令行天下。我住长江头。」
话声甫出,那始终没有动一下的十二团黑影突然站了起来,原来他们果然是
人!
现在每一个人迅快的伸手取下了戴在头上的黑布罩子。那是十二个黑衣汉子,
此刻一齐躬下身,由左首第一个人说道:「属下黑煞十二星参见花令。」
此人声音有些苍老,但中气极足。
黄脸女子冷声道:「你们能及时赶到,很好。」
十二个黑衣汉子直起身,但目视石桌,没人敢朝黄脸女子看上一眼,神色极
为恭敬。
黄脸女子续道:「令主把你们调来,有一件重要的任务,要你们去办。」
那为首黑衣人躬身道:「使者有何差遣,属下自当遵奉指示。」
「好!」
黄脸女子依然冷冷道:「三日后是清明节,我这里有密柬一封,你们可依柬
行事。」
说完,从她斗篷中飞出一封黑色的密柬,落到为首黑衣人面前。
为首黑衣入躬身取起来,口中说道:「属下遵命。」
把黑色密柬揣入怀中。随身又取起蒙脸黑罩,套到头上。其他十一个黑衣汉
子也各自取起黑布罩套到了头上,大家一齐回身坐下。
现在他们又变成十二团黑影,正身而坐,又一动不动了。黄脸女子似乎对他
们十分满意,轻盈的覆上风帽,转身往外行去。
镇江城里,有一家东海镖局,总镖头姓闻,镖局是闻家的祖业,传到闻天声
已经第三代了。
东海镖局数十年来,可以说得上是大江以南第一家大镖局,闻大声的祖父闻
沧海,号称剑、掌、镖三绝,在江湖上盛名久著,到了晚年,门人弟子遍及大江
南北,东海镖局宛然成了武林一个门派,大家索性就称东海门下,久而久之,武
林中就多了一个东海门,东海镖局总镖头,也成为东海门的掌门人。
闻天声的夫人姓阮,是金陵名武师鹰爪门扑天鹰阮伯年的独生女儿,一身武
功,出自家传,这位阮夫人只生一个女儿,取名家珍,今年只有一十七岁,自幼
学了家传的武功,还要缠着母亲传她鹰爪门的功夫。
闻天声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自从去年五十岁大寿之后,就把东海镖局交给
大弟子陆长荣去负责,除了发生重大的事故,他已少去过问,以东海镖局在江湖
上的交情和盛名,自然也不会发生什么重大事故的、闻天声虽是东海门的第三代
掌门人,但他生性淡泊,不肯滥收门人,因此他门下只有三个弟子。
大弟子陆长荣,已经三十出头,替师父管理镖局,人称陆少镖头。二弟子林
仲达,今年二十六岁。三弟子楚玉祥,今年十八岁,当初原是弃婴,由闻天声夫
妇一手扶养长大。
这楚玉祥是闻天声的三弟子,但闻天声从未教过他一招半式的武功,只请了
一位宿儒教他读书。
闻天声为什么不教他练武呢?其中原来另有一段原因。
那是十七年前一个春天的早晨,闻天声正在练武场中教陆长荣、林仲达两人
的武功,听到大门口趟子手们大声谈论,似是出了什么事!
闻天声忍不住跨出门去,只见七、八名趟子手正在七嘴八舌围在路上说话。
闻天声不觉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声咳嗽原是总镖头出来的暗号,因为镖局的
趟子手,都是粗人,几个人在一起,自然更会粗话出宠,他为了要维持总镖头的
尊严,听到他们说粗话总是不大好,因此每次出来,总要先咳嗽一声,让大家知
道总镖头出来了,就可以安静一些。
那几个趟子手听到总镖头的声音,连忙垂下手来,叫了声:「总镖头,」
闻天声问道:「你们围着看什么?」
其中一名趟子手道:「回总镖头,咱们镖局门口,不知什么人送来了一个弃
婴。」
「弃婴?」
闻天声道:「你们看到什么人放在咱们门口的?」
随着话声,走了过去。
就在他举步跨出的同时,从大路上正有一道人影飞奔而来,这人奔行的速度
奇快无比,转眼之间已到了闻天声的面前,他来得快,刹住得也快,只要再差上
半步,两人就非撞上不可。
闻天声一怔,抬目朝那人看去。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闻总镖头,在下是给你老送信来的。」
他左手果然拿着一个信封,迅快递了过来。
闻天声本待伸手去接他的信封;但听了对方这句话,觉得事出突兀,连信都
没有去接,注目问道:「朋友是那里来的?」
那人左手把信递出,闻天声要接未接,那封信就跌落地上。
闻天声往下看了一眼,信封上果然写道:「闻总镖头亲启」字样,就这瞟了
一眼的时间,瞥见那人右手举了起来,掌中寒光一闪,极似匕首,心头不禁猛然
一惊,那还容他出手?身形一个轻旋,左手疾翻使了一记擒拿手法,五指如钩,
一下扣住了对方手腕,右手同时疾出,把对方手中匕首夺了过来。
这一记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当真动作如电,迅疾俐落。那人右手被他抓住,
居然一点也没有挣扎,手掌一摊,任由他把掌中的东西夺了过去。
闻天声东西入手,才发觉对方手中并非匕首,急忙低头看去,原来被自己夺
过来的竟是一个羊脂白玉的锁片。前面刻着「长命富贵」四字,后面还有一个
「楚」字,但一望而知前面四字是雕玉匠刻的,字体工整,后面这个「楚」字,
却是有人用剑尖刻的。
闻天声看得一怔,急忙抬目朝那人看去,要待问问清楚。
那人朝闻大声微微一笑,突然洒开大步,转身奔行而去。
此入身法之快,可以称得上疾如奔马,闻天声连开口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他
已奔出十数丈外,如飞而去。
闻天声暗暗赞了声「好快的身法」手中还握着玉锁片,觉得此人行动古怪、
心下更是疑窦重重,俯身拾起信封,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纸来,赫然是大街上镇
安银号一万两银票,除了银票之外,并无只字,心中更起疑。
想到那人行动怪异,无故送来一方玉锁和一万两银票,这事可能和那个弃婴
有关。举目看去,地上果然躺着一个三四月大的婴孩,生得又白又胖,此时闭着
双目,睡得甚甜。
闻天声想到此人送来一万两银票,和一面玉锁,自然是希望自己收着这婴儿
了。当下就吩咐趟子手把婴儿抱进去。
一面把经过和阮夫人说了。阮夫人膝下无儿,看到这个男婴,自然满心欢喜。
闻天声因玉锁上刻的「楚」字,可能就是这孩子的姓,因此就叫他楚玉祥,从小
由阮夫人一手抚养。
那时闻天声膝下犹虚,楚玉祥又是个粉妆玉琢的孩子,自然博得夫妇二人的
喜爱。
第二年阮夫人生了个女孩,那就是家珍;但闻天声夫妇并没有偏心,对楚玉
祥和自己的女儿始终一样看待。
楚玉祥八岁那年,闻天声要他正式叩拜祖师,准备传他武功,那知当天晚上,
闻天声在书房案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上面只写着:「玉不琢、不成器,故美玉必需经过雕琢,方可成器,但雕琢
必须是大匠,方能成名器,如由坊间随便雕琢,反而坏了这块美玉,岂不可惜?」
这张字条,既不像信,也不像作文,但自己书跨中从没有人进来,这会是什
么人写的呢?闻天声虽是武人,从小也读了不少书,再一琢磨,便已明白过来,
今天是自己要楚玉祥正式向祖师叩头列入东海门,准备传他武功,就无缘无故出
现了这张字条,那分明说自己井非大匠,调教不出好徒弟来。
当时心头不觉有气;但他终究是个有涵养的人,继而一想,觉得武功一道,
天外有天,入上有人,自己这点武功,当真是沧海一粟,说不上是上乘功夫,就
不再教他剑掌一类武功,反而敦聘了一位饱学之士,教他读书。
果然,过了没有几天,楚玉祥手里拿了一本薄薄的手抄本子,来给师父看,
说是在门口玩的时候,一个老道人送给他的。
闻天声翻开一看,竟是一本内功口诀。他身为东海派掌门人,自然是识货之
人,一眼看出书上记载的内功竟是一门高深武学,书中有图形,也有注解,心里
立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当下就要楚玉祥把书本留下,自己先看了一遍,然后
再传给楚玉祥,而且连自己女儿也没有传授。
从那天起,他规定楚玉祥白天念书,晚间运功,这件事,也并没跟阮氏夫人
提起,也叮嘱楚玉祥不许说出练功的事来。
阮氏夫人为了丈夫不教楚玉祥的武功,还和丈夫吵过几次,说孩子渐渐大了,
你做师父的怎么一直不教他练武、闻天声只是笑笑,没有作声。
阮夫人一气之下,心想:「孩子是我带大的你不肯教他武功,就由我来教。」
这样阮氏夫人就背着丈夫,把鹰爪门的武功,大小擒拿手,大力鹰爪功等,
逐一传给楚玉祥,而且也一再叮嘱楚玉祥,不可告诉师父。
楚玉祥天资聪颖过人,一学就会,阮氏夫人疼爱他和自己亲生儿子一般。
一晃眼,就是十年了,楚玉祥已经长得一表人材,英俊潇洒,不但内功已有
相当根底,鹰爪门的武功,也已经练得十分纯熟,尤其十年寒窗,经史子集,也
读了不少,只是闻天声平日为人温和,但家规极严,楚玉祥自小受师父薰陶,规
行矩步,自然也十分拘谨。
倒是小师妹闻家珍,被她母亲宠得像一只小黄莺似的,整天窜来窜去,咭咭
格格的又说又笑,闻天声也拿她没有办法。
这天正好是清明节。
闻天声夫妇带着女儿闻家珍和二弟子林仲达、三弟子楚玉祥,十几名家丁,
上北固山扫墓。这是闻天声祖父闻沧海的墓。闻沧海是东海门的祖师,大家祭拜
之后,闻天声就给女儿和两个门人讲述着沧海公昔年的事迹。
清明时节雨纷纷,天气忽晴忽雨,变幻不定,本来是好好的天气,忽然下起
雨来,而且雨水有越下越大之势。
闻天声仰望天色,说道:「这雨一时只伯停不了,我们找个地方避避雨再说。」
林仲达道:「师父,过去不远,有个庙宇。」
闻家珍朝楚玉祥招招手,叫道:「三师哥,我们快走。」
话声出口,当先扭着腰肢朝前奔去。
楚玉祥听到小师妹相招,也就跟着追了上去。
阮夫人知道他们师兄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两人都长大成人了,心里
自然十分喜悦,忍不住含笑回头朝丈夫看去。
闻天声自然也看到了,但他想到楚玉祥的身世,心头不禁起了一丝阴霾,脸
上也不期而然的微微攒了下眉。
阮夫人看丈夫脸上有不豫之色,心头不禁有气,暗暗哼道,「玉祥有那样不
好?你就是一直不喜欢他。」
大家没带雨具,也就脚下加快,朝山麓奔行过去。
行了不过半里光景,就抵达庙宇,那是一座荒芜已久的土地庙,一共只有一
进,大殿上到处都是瓦砾,有许多地方还在漏水。
庙外大雨倾盆,屋檐前雨水像挂了一道水帘。
闻天声眼看着雨一阵大,一阵小,始终不停,心头甚是烦乱,只是望着天空
出神。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庙外传了过来,接着只见十几个黑衣
人冲进庙来。
这十几个人每人头上都戴着黑布罩子,只露出两个眼孔,行动十分矫健,转
眼之间,已经抢上石阶。
闻天声因外面正下着大雨,纵然心里觉得这些人行径诡异,也不好出声阻止,
只得朝大家招招手,让出了大殿的左目。
来人一共是十二个,因他们头上戴着黑布罩子,看不清面貌,但从他们身材
看去,个个都极为壮健,进入大殿之后,黑布罩于依然没有摘下来,可见他们戴
着黑布罩子,虽是遮雨之用,但显然不欲以面目示人了。
十二个黑衣人中,忽然有人噢了一声,接着呵呵笑道:「这位敢情就是东海
派掌门人闻大侠了,咱们幸会得很。」
「不敢。」
闻天声抱抱拳道:「兄弟正是闻天声,不知老哥如何称呼,诸位是那一条道
的高人?」
那人呵呵笑道:「闻大侠好说,咱们兄弟只是江湖上一群无名小卒,算不得
什么高人。」
他们戴了头罩,连面貌都不让你看,自然不肯告诉你身份来历了。
这人话声出口,其余十一人都呵呵哈哈的笑了起来。
不肯说出姓名来历,原是他们的自由,没有人可以强迫他们非说不可;但这
些人这般笑法。不但轻浮,也含有轻蔑之意!
闻天声是个很古板的人,听他们笑得轻浮,也就没有作声。
为首那人两个眼孔中霎着精光。望了闻天声一眼,又道:「咱们兄弟久闻东
海派精擅剑、掌、镖三绝,在江湖上久享盛誉,今天难得遇上闻大侠,这是千载
难逢的良机,斗胆想请闻大侠露一手给咱们兄弟瞧瞧,不知闻大侠可肯展示么?」
闻天声久走江湖,听了此人的话,心头不禁暗哦一声,忖道:「难怪他们戴
了头罩,原来竟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老哥夸奖,东海派三字,只是江湖朋友抬举而已,
寒家从先祖创设东海镖局,只是以保镖为业,从不敢以门派自居,剑、掌、镖三
绝,也是江湖朋友的过誉之同,兄弟几手庄稼把式,不值识者一哂,在诸位高人
面前,岂敢献丑。」
只听另一个人道:「咱们老大刚才已经说过,咱们算不得什么高人。」
第二个人接着道:「闻大侠几手庄稼把式,纵然值不得高人一哂,但咱们既
不是高人,就不妨使出来让咱们瞧瞧了。」
他此话一出,十来个人又不禁哄然笑了起来。
方才他们夹杂着呵呵哈哈的笑声,还不觉得什么,这回哄然大笑,笑声之洪
亮,居然震得这间土地庙梁椽之间,灰尘纷纷落下来,显然这十二个人都有一身
精纯的内功了。
闻天声心头暗暗震惊,付道:「这十二个人看来个个都是好手,自己行走江
湖数十年,自问从未和那一方结过梁子,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一面也洪笑一声道:「兄弟对诸位已经一再忍让,诸位依然如此相逼,莫非
是冲着兄弟来的:但兄弟自思和诸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诸位究竟所为何来,
还请诸位明示。」
他这声洪笑,声音清朗,在十一个人的洪笑中,盖过了他们的笑声,足见功
力之深,也远超过对方诸入。
只听一个人道:「咱们老大已经说过,只是仰慕东海派的剑掌绝艺,想开开
眼界而已,和闻大侠当然谈不上恩怨,这是闻大侠多心了。」
他们纵然听出闻天声内功修为高超他们,但还是坚持要闻天声非露一手不可,
这情形已极明显,看来绝难善了。
闻天声沉嘿道:「这位朋友的意思,兄弟若是不肯露上一手,就不能平安无
事了?」
那人嘿嘿冷笑道:「事情也差不多如此。」
闻天声到了此时,已是忍无可忍,点头道:「很好,诸位大概胸有成竹,要
逼闻某出手的了,你们要一起上,还是由那一位和闻某单打独斗。」
只听为首那人森笑道:「咱们弟兄有自知之明,单打独斗,自然不是闻大侠
的对手,至于咱们十二个人全上的话,那么就没有人能看到闻大侠的剑掌绝艺,
因此咱们想挑两个弟兄跟闻大侠讨教,如果两人不行,那么再加上一个,务必使
闻大侠的剑掌尽情发挥,余下的弟兄,就有机会观赏大侠的绝技了?」
闻天声听得暗暗奇怪:「他们何以非要看我剑掌不可呢?」
就在他沉思之际,为首那人左手朝前轻轻一挥,说道:「你们先上去两个跟
闻大侠讨教几手剑掌,两个不行,就再上去一个好了。」
他们来的时候,自然早就商量好了,由什么人出手,因此他左手随便一挥,
就有三个人越众而出,一个「锵」的一声从肩头布袋中掣出了长剑,另一个却取
下肩头的长形布袋,交给了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伸手接过同伴布袋,却没有走上去,那就是准备的后备人员了。
他们为首那人说过要看闻天声的剑掌绝艺,所以先上来的两人,一个掣出长
剑,自然是使剑的入,一个把剑囊交给同伴,自然是要使双掌了。
既然他们要叫闻天声尽情发挥剑掌绝技,可见这两人在十二个人中,对剑掌
功夫必有专精!
大殿双方的人,立时向后退下了几步,让出中间一片空地。阮夫人因对方人
数较多,怕他们一拥而上,伸手把女儿拉到了身边。林仲达一手按着剑柄,和楚
玉祥一起退到了师母左右。
闻天声自是不敢轻估对方,当下也就抽出剑来,目光一抬,缓缓说道:「二
位请吧!」
使剑的冷冷的道:「咱们是两个打一个,闻大侠不用客气了。」
闻天声道:「这是诸位硬逼着闻某出手,自该由两位先出手才好。」
他不肯先出手,是想从对方出手的招数上,看出他们的路数来。
使剑的大笑道:「大概闻大侠自恃一派掌门,不肯先出手,在下那就不客气
了。」
话声出口,随着左足斜跨半步。身形倏地左转,右手一剑斜刺而出。
闻天声心中暗道:「这起手一招是『白鹤亮翅』,他是白鹤门的人!」
那空着双手的汉子一见同伴出手。也立即身形一矮,向右欺近,左手五指勾
曲,疾向闻天声左胁抓来,右手跟着一掌,斜劈而出。
此人身手矫捷,出手虽比使剑的慢了半步,但这一抓一劈,却和使剑的汉子
那一招「白鹤亮翅」几乎是同时攻到。
闻天声心中暗道:「这使掌的左手一记『猛虎探爪』,是五虎门断魂爪的招
式,右手这一掌却不是五虎的手法,而是形意门的劈掌!」
这原来是心念一动间的事,闻天声右手长剑一振,身随剑走,避开敌剑,还
刺了一剑,右手也同时拍出一掌,朝使掌汉子肩头击去。
使剑的汉子,一剑落空第二剑又紧接着刺出这回使的是一记「顺风送帆」六
合门的招式。
使掌的也身形展开,左手改使「鹰爪功」疾抓闻天声拍来的左掌,右手反研,
使的是一招「随君布施」竟是丐帮的路数。
三人这一展开剑掌功夫,各显身手,那使剑的汉子在数招之间,竟然连使了
白鹤、六合、青城、华山、点苍、等派的剑招,使掌的汉子双手倏拳倏掌,变幻
莫测,在这一阵功夫,也连使了五虎、鹰爪、丐帮、少林、形意等派的拳掌。
一时看得闻天声心头暗暗惊异,这两人明明是在掩蔽自己的来历;但这般诸
家杂阵,夹杂使来,居然得心应手,有如从小练熟了的一般,不但毫无牵强之处,
而且攻势绵密,每一招都显示两人深厚的造诣来。
闻天声果然不愧是东海派的掌门人,武功精湛,此时剑掌同施,剑如灵蛇乱
闪,攻中有守,掌似开山巨斧,力战两人,神态从容,大是游刃有余。
为首那人口中轻咳了声,第三个人备战汉子放下同伴的剑囊,刷的一声,取
出链子锥,纵身扑入战圈,抖手朝闻天声激射过去。
闻天声长剑一撩,「当」的一声把链子锥荡开,左手伸缩之间,连发了两掌,
一记逼退使掌的汉子,一掌迎面击向使链子锥的汉子,也把他逼退了一步,长剑
疾圈,一连三剑,剑光如闪朝使剑的反击过去。
力首那入眼看闻天声如此了得,也感到事出意外,(他起先以为有三个弟兄
就差不多了)一挥手道:「再上去一个。」
他话出口,立时又有一个蒙面人亮一柄扑刀,纵身而上,加入战圈。
楚玉祥看得大怒,大声喝道:「你们还要不要脸,讲好了最多只有三个人出
手和我师父动手的,怎么又加上了一个去了。」
为首那人阴沉一笑道:「你师父方才不是要咱们一起上的吗,咱们还没有一
起上呢!」
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掠阮夫人,说道:「这位东海派的掌门夫人,空着没
事,你们也不妨上去两个,跟她讨教讨教。」
他此话一出,果然有两个汉子拿出兵刃,一个使一对短戟,一个使一支铜爪。
逼近过来。
阮夫人早已看出他们不怀好意,心中也就早有了准备,此刻一手拔剑,一面
回头朝三人(林仲达、楚玉祥、闻家珍)低声嘱咐道:「如果情势不利,你们就
先从后面退走,不用管师父和我,你们走了,师父和我就足可自保……」
话未说完,对方两人业已逼近,使爪的睛露邪光,阴笑道,「掌门夫人话说
完了么?」
使短敦的尖声笑道:「有什么话不会上了路再说么?」
这两人口气大是不善,阮夫人双眉一挑,叱道:「你们究竟是那一条道上的
人,胆敢如此放肆?」
使爪的邪笑道:「放肆的事情多着呢,不过你掌门夫人已是徐娘半老,哥儿
俩没……」
底下的话还没出口,但若是让他说出来,狗嘴里决不会长象牙。
阮夫人一声清叱:「该死的东西!」
长剑一闪,分心便刺。
这一招快捷无比,使爪的话声未出,寒光一闪,剑锋离胸已不到一尺,心头
大吃一惊,口中喝道:「婆娘好快的剑……」
急忙举爪封架,却封了空!
阮夫人这一剑原来只是一记虚招,身形一侧,左手一记「大力鹰爪功」五指
勾曲如爪,「拍」的一声,击在他右胁骨。
那汉子连剑法的「法」字还没出口,痛得口中变成了「啊」字。
闻天声动手之初,还希望事情不至于搞大,是以并无伤人之意,但阮夫人却
已看出对方有为而来,不怀好意,绝难善罢某休,何况对方语气下流,激怒了她,
自以先下手为强,左手拍出,右足跟着飞起,一下蹬在对方小腹之上。
那使爪的汉子「啊」声刚出,人已被阮夫人蹬得从石阶上翻身跌下,「砰」
的一声,后脑着地,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那使双戟的汉子没想到阮夫人骤下杀手,要待出手抢救都来不及,口中暴喝
一声:「你这婆娘当真辣手得很……双乾一摆,抢攻上去。
阮夫人一击得手,长剑向左右连闪,一记「分花拂柳」「当」「当」两声,
架开对方双乾,抖手一剑,穿心刺去。
那使双戟的急忙往后跃退,那知阮夫人动了杀机,倏地欺上一步,又是一剑
斜刺过去。
那汉子左手短乾一封,刚架住长剑,阮夫人左手五指如钩,疾向他右腕爪去。
这一记鹰爪擒拿,手法灵巧,那汉子怕被她拿住,急忙缩手,怎知阮夫人腕
底射出三支袖箭、夺、夺、夺三声,一支射中肩头,两支射中肋下,口中同时发
出一声惊「啊」右手再也握不住短戟,「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阮夫人得理不让人,右手迅疾一转,把对方左腕齐时削断。
那汉子痛得惨叫一声,往地上跌坐下去。
为首那人做梦也想不到两个兄弟会这么快就被阮夫人解决,心头不禁大怒,
喝道:「快去把这婆娘拿下了。」
这回就有五个蒙面汉子手持兵刃抢了过来。
随同闻天声夫妇的十几名家丁,原来是镖局中的老人,大部也会几手刀棍拳
脚,但闻天声夫妇和门下弟子平日剑不离身,这些庄丁是抬着扫墓的祭品来的,
身上自然并未携带兵器。
此时眼看五个蒙面汉子朝主母扑来,他们不约而同的呛喝一声,手中拿起扁
担、木杠,有几个手里没爪到东西,就赤手空拳的跟着涌上。
那抢攻过来的五个蒙面汉子无一不是好手,那会把这些庄丁放在眼里,但见
刀光闪动,鞭影飞舞,一阵叱喝,厉笑和砰砰碰碰的刀棍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登时闷哼。惊叫、惨号也连续的响起。
阮夫人长剑挥舞,挡住了两个,林仲达、闻家珍这时也拔出长剑,随着动手。
楚玉祥没练过剑法,身上自然没有带剑,就挥动双掌,跟着二师兄冲了上去。
这一下混战乍起,为首那个蒙面汉子怕五个弟兄们有失,回头朝和闻天声动
手的四人喝道:「你们几个截住姓闻的,莫让他过来。」
喝声方起,双足一点,凌空往左首扑上。
此人是十二个蒙面人之首,武功自然极高,探手之间就一把爪住了一个家丁,
呼的一声自然立时了帐,他正待朝另一个家丁爪去。
忽然眼前入影一晃,楚玉祥一掌朝他当胸拍出。
为首那人口中嘿了一声,右掌一抬,迎着楚玉祥手掌拍出。
楚玉祥「嘿」声入耳,手掌已经和他接上,但觉一股极大的压力,震得自己
心头狂跳,血气上涌,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人离地飞起,摔出一丈多远,
落到天井地上,早已昏了过去。
那为首蒙面人一掌震飞楚玉祥,再也没去理他,身形丝毫不停,朝人群中扑
入。
抢过来的五个蒙面人,被阮夫人接住了两个,余下三人,林仲达和小师妹闻
家珍联手接住了一个,另外两个被十几名庄上截住,厮杀起来。
这十几名庄丁,原是东海镖局的趟子手,因年岁大了,才拨到庄丁担任些轻
便工作,他们虽然也会几手刀棍拳脚,平日对付没练过武的人,一个人还能挡得
了一两人壮汉,但要他们对付武功高强的蒙面人,那就差得远了,何况手上又没
兵刃,岂是人家对手?几个照面,就被打倒了四五个有的伤在对方刀下,有的被
点了穴道,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那为首的蒙面人,扑入人群,就如虎入羊群,
双掌挥处,几个庄丁就像草稿人一般,不是应掌震飞出去,就是闷哼倒地。
只见他身形一转,一掌击在林仲达后心,林仲达口中大叫一声,扑倒地上。
闻家珍本来和林仲达聊手,勉强还能支持,如今只有她一个人独斗一个蒙面
人,眼看二师兄中掌倒地,不知是死是活,心头大吃一惊,未免手脚慌乱,她总
究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家,一套剑法纵然练得极熟,但内力不足,这一慌乱,
更落了下风。
为首蒙面入一掌击倒林仲达,就朝阮夫人扑来。
阮夫人一支长剑独斗两个蒙面人,还能应付俗如,忽然加入了为首蒙面人,
双掌如开山巨斧,记记都沉猛无伦,也被逼得连连后退。
怎知方才被她射中三支袖箭,削断左腕的蒙面人,昏倒在地,此时正好悠悠
醒转,心头仇怒交织,对阮夫人恨之入骨。
眼看她被迫后退,快到自己跟前之际,岂肯放过机会,咬紧牙关,从地上抬
起一支短就,猛地转身坐起,右手一送,用力朝她小腹戳。
阮夫人敌三个高手,正在后退之时,怎会防到躺卧在地的人还会对她骤下毒
手,但觉小腹剧痛,似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刺中,手中长剑不禁为之一缓。
高手过招,不得有半点疏忽,阮夫人剑势一缓,此消彼长,两个蒙面人手中
立时一紧,阮夫人右肩又被剑尖刺中,此时她小腹血流如注,但觉真力不继,心
中暗暗叹息一声,身形往下一蹲,右手长剑劈落,把那偷袭自己的蒙面人一个脑
袋劈成两半,左手随着身子一蹲之势,射出两支箭袖,击中刺中了自己右肩一剑
的蒙面人腹部,因双方距离极近,那两支袖箭全都刺入对方腹中。
那人腹痛大叫一声,急急后退,还是一跤跌坐下去。
阮夫人是拼了命,身子一蹲,剑交左手(她右肩中剑,已是使不出力气)咬
紧银牙,突然站起,右手长剑顺势闪电刺出,一下子穿透在左首一个蒙面人的前
胸。
为首蒙面人看她负伤之后,还连杀了自己两个弟兄,心头怒极,大喝一声,
一掌击在她胸口。
阮夫人早已成了强弩之未,那里还闪避得开?口中闷哼一声,应掌倒下。
这一阵工夫闻家珍也被点倒,剩下的几名庄丁,也悉数被三个蒙面人制住,
只有闻天声和四个蒙面人还在拼命激战之中。
闻天声战四名高手,把一支长剑使得凌历无匹,怎奈对方四入不但武功了得,
而且只守不攻,只是把你围在中间,不让你突围而出,任你攻势凶猛,一味的封
架,万一封架不住,就后退一步,但只要有一人后退,其余三人就联合而上,替
他解拆,是以力拼多时,依然无法把四人击退。
眼看妻、女。弟子一个个的被刺,内心自然又急又怒,热血沸腾,口中发出
一声厉啸,长剑连续变招,大喝道:「闻某和你们拼了。」
刷刷刷,一连刺出了八剑,刹那之间,剑光大盛,这八剑当真快如闪电,对
四个敌人迅快的每人刺出一剑,对又回过来的每人又刺了一剑,这八剑把四个蒙
面人各自逼退了一步。
他那容对方有喘息的机会,身发如电,猛地朝左首那人疾欺过去,剑发如风,
一口气刺出了三剑。
左首那人连挡两剑,第三剑再待举刀封挡,怎知闻天声剑势倏然一翻,压在
对方的刀上,身形陀螺般疾转,一下转到对方身侧,左手用足劲力,一掌拍在对
方后心之上。
左首那人张嘴喷出一口狂血,立时倒了下去。
这一击得手,给他缓过手来,登时精神一振,那三个蒙面人乍见同伴倒下,
急忙从三面欺上。
闻天声不待他们出手,运剑如风,朝对面那蒙面人攻去,左手一扬,五支穿
心镖分向另外两人激射过去。
东海门以剑、掌、镖驰名江湖,人所共知,那两个蒙面人急忙举刀磕镖,救
援同伴自是受到阻延。
闻天声是起了杀心,杀一个好一个,他长剑挥动,攻向迎面那人,一道青虹,
电射过去。
对面那个蒙面人急忙挥出链子锥,朝前一挡。他怎知闻天声在这一剑上,运
足了全身功力,剑链乍接,那人链子受到他剑上劲力反弹,逼了回去,闻天声趁
机又一抖手,打出两支穿心镖。
那蒙面人吃自己链子锥反弹,大吃一惊,急忙扬手一带,顺势把反弹过去的
链子锥向右方送出,正准备振腕攻出,陡觉钢镖迎面射到,他躲闪不及,正好振
腕发出链子锥,「叮」的一声,击在射来的镖上。
闻天声打出的是两支穿心镖,一支射向对方面门那是明镖,另一支紧接着明
镖之后。射向对方心窝,那是暗镖,明镖先出,暗镖后发,但劲力完全在暗镖之
上,比明镖还要快速。
那蒙面人挥出链子锥,击在射来的明镖上,「叮」声作响,暗镖也已打到,
和「叮」声同时响起「扑」的一声,没入胸膛,那蒙面人大叫一声,往后便倒。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为首蒙面人纵身赶来,两个蒙面入已丧在闻天声手下。
这时除了闻天声,已别无敌手,为首蒙面人左手一挥,喝道:「并肩齐上。」
双掌作势,当先踊身扑上。
另外几个蒙面人听到老大的喝声,也各执兵刃,急扑过米。
闻天声早已豁出去了,厉笑道:「很好,今天不是东海门灭亡,便是尔等授
首。」
他不愧是一门之长,眼看妻女生死未卜,却临危不乱,一柄长剑使得有守有
攻,剑法精严,左掌更如开山巨斧,配合剑势,剑守掌攻,气力悠长,力敌六个
蒙面高手,任他对方刀、剑,斧、钩、鞭五件兵器和为首蒙面人一双肉掌,互争
机先,丝毫不惧,当真是一人拼命,万夫莫当,那六个敌人一时之间倒也奈何他
不得。
闻天声明知对方六人均是内外功具臻一流的好手,时间越长,对自己越是不
利,此时唯一的生机,就是把对方逐一消灭,但这又谈何容易?他杀得性起,口
中不觉发出一声长啸,剑势陡然一变,一道道剑光,像银蛇般乱闪,左手掌势也
随着加强,但见他面如巽血,双目通红,全身在一片青光统绕之中,悠然来去,
左首一人,被他一掌击中左肩,右首一人也被他长剑刺中左股,这两人自然一下
就跃了开去。
闻夭声岂容对方有喘息的机会,左手一抖,三支穿心镖朝中掌的那人打去,
人却双足一点,朝被刺中左股那人追击过去,长剑一招「横招千军」白练横飞,
人到剑到,把那人拦腰劈成两截。
那中掌的一个左肩骨被他击碎,剧痛之下,身法自然没有平日灵活,往后跃
退,但人总没有激射去的飞镖迅速,脚步堪堪落地,三支钢镖品字形射中胸口,
大叫一声,往后倒去。
他拼了命;那为首蒙面人眼看六人围住了他,还被他连伤两人,心头更怒,
跟着朝他背后扑去。
闻天声大发神威,一剑横扫腰斩了一个蒙面人,为首蒙面人也及时扑到,掌
先人后,双掌排山,一下击在他背心之上。
闻天声听到风声,再待闪避,已是不及,一个人「砰」的一声,被击出去丈
许来远,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倒。
另一个使刀的蒙面人身形一矮,急步窜上。
闻天声功力再高,也已感到全身力道几乎被对方震散,缓缓纳了口气,自知
伤得不轻,业已无法再战,但有人欺近,他还是很快就警觉了,右手长剑拄后挥
出,此时若是有人和他硬打碰砸,准可把他长剑震飞出去。
但窜来的使刀蒙面人,却慑于他的威名,知道单打独斗,无人可以胜得过他,
是以不敢和他砰接,身子一伏,朝闻天声脚旁滚去,使了记地趟刀中的「老树盘
根」刀光一闪,贴地横砍。
闻天声大叫一声,双足立被削断,砰然倒地,他自知绝难幸免,身为一门之
主,岂肯受辱,就猛一咬牙,自震得心脉而绝。
为首蒙面人叫道:「留他活口。」
随着话声,掠到闻天声身边,俯身一看,业已气绝,回头一看,十二个人,
连自己只剩下四人,不觉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姓闻的夫妻,果然厉害,咱们竟
然赔上八条命!」
另一个人道:「但至少咱们已完成了任务。」
为首蒙面人一挥手道:「把闻天声两个徒弟带走,咱们就可以交差了。」
只听一个冷森的声音接口道:「你们的任务只怕永远也完成不了。」
为首蒙面人听得一怔,回头喝道,「是什么人?」
举目四望,这间土地庙只有这么一进大殿,那有什么人影?其余三个蒙面人
各仗兵刃,迅速闪身朝四周搜索,依然连鬼影干部找不到半个。
为首蒙面入抱抱拳道:「何方高人,请现身相见。」
那冷森声音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就寂然无声,再也没有开口。
为首蒙面人朝三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使刀的站在离闻家珍较近,就跨上一步,
正待伸手去抱,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头先身后,朝地上扑倒下去。
为首蒙面人看得奇怪,急忙问道:「老六,你怎么了?」
那使刀蒙面人跌倒下去,就作声不得,连动都没动一下。
为首蒙面人心头一沉,慌忙掠近他身边,俯身把他翻了过来,只见使刀的老
六,早已双目紧闭,没了气息,细看老六,不见半点伤痕,心头又惊又怒,厉声
喝道:「什么人暗算老六,还不出来,咱们较量较量。」
大殿上那里有人答话?现在除了为首的蒙面人,只剩一个使软鞭和一个使钢
爪的三人了!
使软鞭的问道:「老六怎么了?」
为首蒙面人道:「死了。」
使软鞭和使钢爪的二人听得大奇,异口同声的道:「老六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的?」
为首蒙面人目光深森,哼道:「吃咱们这一行饭,难免阵上失风,死就死了,
咱们办正事要紧,闻天声门下两个徒弟,咱们非带走不可,你们去在死难的弟兄
身上,洒上化血散,免得落了痕迹,咱们走吧!」
两个蒙面人答应一声,各自从身边取出化血散小瓶,在每人身上弹了少许,
事情堪堪办完,那使软鞭的正待站起身来,不知怎的,竟然没站起,反而朝地上
扑倒。
这下看得为首蒙面人心头猛然一沉,他站在原处,早就全神戒备,竟然会丝
毫不见朕兆,他跨上一步把老九的身子翻过来,果然不出所料,这一瞬间和老六
如出一辙竟无声无息的死去!
这可真把这位十二蒙面人的老大惊骇得不知所云,目光一抬,沉声道:「朋
友究竟是何方神圣?不知在下兄弟那里得罪了朋友?要这般赶尽杀绝,在下自知
这点浅薄武功,绝非朋友的对手,但朋友总该让在下兄弟,知道死在那一位高人
手下?在下兄弟技不如人,也可死而无怨……」
使钢爪的吃惊道:「老大,老九也死……」
话声未落,身躯微微一震,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就扑倒下去。
为首蒙面人惊骇莫名,切齿道:「阁下出手果然毒辣得很,你索性把在下也
一起杀了。」
只听那冷森的声音徐徐说道:「你可以滚了,留你一命,才能去向你主人回
话。」
这声音听来冷得令人会从心底冒出寒气,但却飘忽不走,无法肯定此人究在
何处?这下倒使为首蒙面人大感意外,切齿道:「阁下今天不杀在下,在下他日
非替死去的弟兄报仇不可,阁下亮个万儿。」
「不用。」
那冷森声音喝道:「老夫叫你滚,你就得滚!」
为首蒙面人还待再说,突觉身上被入重重推一了把,几乎一跤摔下石阶,心
知此人武功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他不肯现身,说也无用,这就一声不作。回身
朝庙外疾奔而去。
土地庙中徐徐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白髯禄袍的老人,这老人浓眉如帚,脸如
金纸,但一双微阖如线的双目之中,却隐现金芒!
他看了看倒卧在地的闻天声夫妇一眼,自言自语的道:「看在你夫妇养育我
徒孙的份上,老夫索性成全你们的女儿便了。」
左手抱起闻家珍,举步走出天井,又用手抱起楚玉祥,冒着大雨疾走,高大
的人影,渐渐在雨中消失。
当楚玉祥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躺卧在船上,耳中听到船底鼓浪的声
音,心中觉得大奇,急忙睁开眼来,船舱地方不大,翻身坐起,才看到自己对面
坐着一个白髯老人,两道如帚白眉,一张金纸般的脸孔,双目似睁似闭,朝自己
望来。
楚玉祥记得自己随师父、师娘去北固山扫墓遇雨,到一座破败的土地庙避雨,
后来来了十二个黑衣蒙面人,说要看看东海门的武功,和师父动起手来,后来又
有四五个蒙面汉子朝自己这边来,自己挥掌朝那为首蒙面人拍去,被他一掌震得
两眼发黑,胸头如压重铅,喷出一日鲜血,摔倒在地。
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么自己怎么会躺在船上的呢?这位白髯老人家又不知是谁?他望着绿袍老
人,正待开口!
绿袍老人朝他微微一笑道:「老夫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疑团想问,对么?」
楚玉祥点点头道:「老人家是什么人?小可怎会睡到船上来的呢?」
绿袍老人嘿然笑道:「你这问题,共有两个,老夫是什么人?这一点老夫很
难作答,因为老夫已有很久不用姓名了,你叫老夫白胡子伯伯也好,绿袍老人家
也好,随便你叫好了。」
楚玉祥心想:「这位老人家好生古怪!」
一面说道:「有白胡子的人天下很多,但穿绿袍的人却比较少,小可就叫你
老绿袍老人家好了。」
绿袍老人听得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怪笑,连连点头道:「很好,你这娃儿果
然聪明得很!」
楚玉祥被他笑得毛骨惊然,因为这声惨笑竟然震慑人心,十分刺耳,脸上不
禁微有怯意,心想:「这老人家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绿袍老人接着说道:「至于第二个问题,你是老夫把你接来的」楚玉祥问道:
「老人家这话怎说?小可记得在北固山一处破庙之中……」
「不错。」
绿袍老人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是老夫打发了和你师父为难的蒙面人,
把你接来的。这话,你也许不信,但要说这段来龙去脉,可得大费唇舌,老夫只
能极简单的告诉你……」
楚玉祥点点头。
绿袍老人续道:「你师父闻天声,其实不能说是你的师父……」
楚玉祥道:「他明明是小可的师父,怎么不是呢?」
绿袍老人笑了笑道:「你叫他师父。他可会传你武功么?」
楚玉祥一呆道:「这……」
绿袍老人道:「你八岁那年拜了东海门的师祖,他就应该传你武功了,为什
么后来不传你武功呢?」
楚玉祥道:「小可听师父说,小可不宜习武……」哈哈!「
绿袍老人笑道:「那是老夫要他不可传你武功的。」
楚玉祥道:「为什么?」
绿袍老人道:「他那几手武功,只能跑跑江湖,当当镖师,会把你教坏了,
所以老夫劝他不可教你,因为一个练武的人,入门武功千万错不得,一旦练错了,
再要改过来,就须事倍功半,十分吃力,所以后来由祖老道送了你一本」练功的
入门口诀,再由你义父传给你。
你从那时起。只练内功,不练武功,就是为此。「
楚玉祥道:「原来那送书给我的道长,是你老人家的朋友。」
绿袍老人点点头道:「不错,你就是由祖老道和老夫二人托你养父抚养的,
所以严格的说,闻天声应该是你义父,不是你师父,你现在明白了吧?」
楚玉祥道:「小可是老人家和老道长托义父去抚养的,那么小可的生身父母,
你老人家一定知道的了。」
绿袍老人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摇了下头道:「你生身父母是谁?祖老道
和老夫都不知道。」
楚玉祥十年寒窗,经史子集全读过了,自然懂得很多事。
听绿袍老人的口气,似有破绽,这就问道:「小可是你老人家和老道长托义
父抚养的,怎么会不知小可生身父母是谁呢?」
绿袍老人心中暗道:「这娃儿心细得很!」
一面说道:「事情是这样,老夫那天经过金陵,发现路旁有一弃婴,老夫一
向独来独往,没有传人,看到弃婴,心想:何不把他抱回去,养大了作个徒弟,
因为老夫这一门的武功,必须从小练起,方可大成,那知老夫正待俯身去抱,对
面来了一个老道,他也要俯身去抱,一个婴孩,就成为两人争取之物,老夫说要
抱去做徒弟,祖老道也说要抱去做徒弟,双方争论不下,于是由祖老道提议,他
从前认识东海门闻天声之父,不如送去托他夫妇抚养,等长大了,当咱们两人的
徒弟,老夫同意他的说法,就这样把你送给了闻天声夫妇。」
这番话听得楚玉祥将信将疑,间道:「那么我义父、义母他们呢?都知道是
你老人家把小可接来的吗?」
绿袍老人道:「当然知道,那几个蒙面匪徒还是老夫打发走的,闻天声夫妇
都受了伤,你当时也被震得伤了内脏,伤得不轻,老夫给你疗了整整两天,伤势
才好。」
楚玉祥道:「小可已经躺了两天了?」
绿袍老人道:「今天已经第三天了。」
他不待楚玉祥再说,就接着道:「你在负伤之时,老夫已喂你服了本门造化
丹,咱们只有三个月相聚的机会,时间宝贵,趁这趟水程,尚有数日,老夫要助
你行功,从现在起,正好趁在船上的几天工夫,先把内功练好了,好,你盘膝坐
好了,老夫才能指点你行功的诀要。」
楚玉祥依言盘膝坐好。
绿袍老人坐在他背后,伸出手来,抵在他「灵台穴」上,一面说道:「好,
现在瞑目凝神,听老夫要你如何运气,你就如何运气。」
楚玉祥应了一声,但觉从绿袍老人掌心透入一股阴凉的气流,一面只听他口
中说着如何引导气机,由某经循行,再转某经,楚玉祥不敢怠慢,依照他口中所
说,逐一做去,等到循行了一周,绿袍老人并没要他停止,依然周而复始的运行
不息。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小船渐渐进入汉港,停泊下来。
绿袍老人才收回掌,说道:「好了,现在且休息一会,等到晚上再做吧,」
船家升火做饭,不多一会,送来了饭菜,并在舱中点起了油灯。
绿袍老人从怀中取出一颗白蜡固封的蜡丸,捏碎蜡壳,里面是一颗龙眼大朱
衣药丸,一手递给了楚玉祥,说道:「七日之内,你除了可以喝水,不能吃饭,
每天服用三颗药丸,服药之后,必需小睡片刻,就起来练功,你可把这颗药丸嚼
碎了吞下去。」
楚玉祥接过药丸,倒了一盅开水,慢慢的把药九嚼碎,吞了下去。
绿袍老人等他服药之后,左手轻轻一拂,点了他睡穴,楚玉祥就迷迷糊糊的
睡了过去。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楚玉祥被绿袍老人叫醒,又坐起来练功,绿袍老人依
然伸手按在他「灵台穴」上,输入真气,要他依照口诀运气行功。
套一句成语,叫做有话即长,无话即短,楚玉祥在这趟水程中,除了一日三
次服食药丸,就是在船舱中运气行功。
先前三天,每次练功,都由绿袍老人输入真气,助他导引真气,一面口中不
住的指点他运向某经,再转某经,而且一天三次运行的经络路线,都不相同。
一天之间,每次不同,但第一天和第二天、第三天是相同的。
楚玉祥渐渐领悟,一天之间,何以运行的经络不同?那是因为人体内十二个
时辰,血气循行全身,按时而异,每一穴道,皆有一定时辰的流注,故而运气行
功,必须依照气血循行的路线而行。
到了第四天,楚玉祥对运气行功,已经练熟了,绿袍老人不再用手按在他背
上度入真气,可以自行练功。
楚玉祥可以感觉得到,自己每次行功,都有不同的境界,体内真气也一天比
一天旺盛,一半虽是得到药力之助,但大半还是绿袍老人三天贯输真气,给了自
己莫大的便宜。
七天时光,都在船上度中,这是第八天的早晨。
楚玉祥运功完毕,只听绿袍老人在他面前呵呵笑道:「『大素阴功』,能在
七日之间小有成就,已是十分难得了,小娃几,咱们可以上岸了。」
说罢,推开舱篷,举足跨了出去。
楚玉祥探首看去,原来小船已停在一座小岛前面,无数礁石,像星罗棋布般
露出在浅滩上,还有极浅的潮水,在石隙间流动,绿袍老人身如行云,朝路上走
去,而且走得极快!
楚玉祥跟着跨出船舱,脚尖点着礁石。跟在绿袍老人身后,追了上去。
他这一点足,才发现自己身子轻得像飞絮一般,轻轻一点,就飞掠出去三丈
多远,心知在船中七天行功,无殊脱胎换骨,功力精进到大出自己意外,自是大
喜过望,只是轻蹬巧纵,一路跟着绿袍老人掠去。
这样差不多飞掠了一二十丈远近,便已到了干地。
绿袍老人脚下依然丝毫没停。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莫二里来路,已经到了一
座小山山麓,一面是数十丈的峭壁,一面是浓密的树林。
绿袍老人引着他穿林而入。地势逐渐向上。走了一会,己穿过树林,到了一
处山沟,左首赫然出现一个山洞的洞口。
绿袍老人跨入洞中,楚玉祥跟了进去,只见这石洞外仄内广,里面足有四五
丈见方,阳光从洞窟照人,倒也并不黑暗。
楚玉祥福至心灵,朝绿袍老人纳头便拜,口中说道:「师父在上,弟子楚玉
祥给你老人家叩头。」
说着恭恭敬敬地叩上几个头。
绿袍老人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叫老夫师父?哈哈,就算是师父吧,起来,
起来,为师有话跟你说。」
楚玉祥站起身。
绿袍老人伸手一指石壁,说道:「那还有一间小石室。就是你练功的房间,
你太素阴功,初得门径,仍须继续不断的修习。咱们只有三个月师徒之缘,你必
需在这三个月之内,把为师的本领学了去,能学多少,就是多少,从现在起,白
天习武,晚上练功,不可丝毫懈怠。」
楚玉祥唯唯应「是」绿袍老人道:「为师这一门武学,只有三刀,十三剑,
使掌须有极强的内力,使剑更非内功精纯不可,否则掌剑妙处就运使不出来,你
目前内功总算已小有成就,尽这三个月的时间,看看你是否学得会了?」
楚玉祥心想:「三刀,十三剑,三个月时间还怕练不会么?」
绿袍老人接着又道:「好了,为师先传第一招掌法,你记住了?」
说完,左手缓缓抬起,划了两个圈,又缓缓朝前推出,他在示范招式之际,
一面给楚玉祥解说,如何运气,如何发掌,把这一掌说得好像极为难练。
楚玉祥心中暗道:「看这一招的手式,如此简单,师父怎么会把它说得如此
难练呢?」
一面只是静心聆听,牢记师父的每一句话。听到后来,才渐渐觉得这一记简
单招式,招式虽然简单;但在划圈和立掌推出之际,必须运起神功,把真气贯注
手臂,随着掌势的划动,真气流注,也随着变易,等到立掌推出,真力便须完全
注到掌缘,要使手掌像刀一般锋利。
原来师父说的「三刀」原来竟是三记掌法。
第02章两个师傅
楚玉祥跟义母阮夫人练过鹰爪门的武功,鹰爪门使的都是手法,因此对掌法
的运用,还能领悟,于是等到绿袍老人讲解完毕,他就依照使招,但听来明白,
等到你练习之时,就不是这么一会事了,不是运气凝功,无法配合手势,就是划
的圈不对,推出的手掌不合。
绿袍老人看他使的不对,就立加校正,那知练来练去,始终不得要领。
绿袍老人微微一笑道:「你以为这一招很简单么?凡是越简单的东西,一定
会越难练,为师且助你一臂,你就能领悟得快些了。」
说完,举手按在楚玉祥「灵台穴」上,一股滚滚真气直透左臂,一面要楚玉
祥依照式样划圈推掌。
楚玉祥依式使招,果觉一股真气随着自己手势运行。等到立掌推出之时,耳
中听到「嘶」的一声,真气居然从掌缘发出,透掌而出!
绿袍老人呵呵一笑道:「你现在应该体会得到了。」
楚玉祥这回确实体会到了,他只觉师父传来的真气,循臂而上,是随着手势
逐步上升,等到立掌推出,真气也正好到达掌缘,透掌而出。
这正是自己知道如何做,而无法做到的,但经师父真气这一引导,便完全体
会出来了,这就说道:「经师父这一指引,弟子已可领悟了。」
绿袍老人点头道:「能领悟就好,你好好练吧!」
说完转身朝左壁一个石窟走去。
楚玉祥不敢怠慢,只是依照师父的口诀,和方才引导真气贯注手臂,由臂而
腕,由腕而掌的路线,一遍又一遍的苦练,也不知练了多少时间,渐渐的总算基
本合式了。
一看日头,竟然业已偏酉,腹中觉得饥饿,不觉停了下来。
只听左首石窟中传出师父的声音笑道:「徒儿,你怎么停下来了?是不是肚
子饿了?」
楚王祥应了声「是」绿袍老人已从左首石窟中走出,含笑道:「这座岛屿,
孤悬海外,人迹罕至,吃的东西,可说遍地皆是,你随为师来。」
他走至洞口,俯身取起一把生了铁锈的铁锹,朝外行去,一面说道:「外面
这片松林,就有吃不完的获苓,松子,左首石壁下还有黄精,如果你想换换口味,
只须走远些,西首一片平地。还有不少野生的果树,桃李成蹊,地上有野粟、蕃
薯。就是住上十年二十年,也够你吃的了?」
楚玉祥听得暗暗叫苦,心想:「看来这三个月,只能吃黄精、茯苓裹腹了。」
绿袍老人领着他来至林中,在一棵高大的松树底下,掘了几锹,便掘到了一
大堆茯苓,然后又领着他在石壁下掘了一堆黄精,又采了许多松子,才回转石窟。
绿袍老人要楚玉祥把掘来的茯苓、黄精,在石窟里首岩壁下一个小水潭中,
洗去泥土,就拿起一个吃起来。
楚玉祥从未吃过,觉得新鲜,也拿起一个黄精,咬了一口,只觉入口微甘,
细嚼之后,还有一股清香气味,也就吃了个饱。
不多一会,天色已经渐暗下来。
绿袍老人令他把吃剩的黄精、茯苓、松子收起,就到右首石室中练功。
右首这个石室甚是狭窄,大概只容得一个人坐卧,除了中间放着一个圆形的
石蒲团,就别无他物。
楚玉祥忽然发觉自己不点灯也可以看得见事物,心里不由一怔,继而大喜过
望,心知船上这七天工夫,内功精进甚多,师父说自己「太素阴功」初得门径,
自己不过初得门径,就已目能夜视了。
当下不敢怠慢,就在石蒲团上盘膝坐好,缓缓调息,运起功来。
那知时间稍久,人坐在石蒲团上,渐渐感到寒冷,这股寒意竟是从石蒲团上
传来的。
他觉得奇怪,照说在石上坐久了,就不该冷了,仔细用心检查,才发现石蒲
团中似有一缕阴寒之气,由「尾庐穴」传入,散布全身。
这缕寒意似有若无,初时因自己正在运功行气,自己练的又是「太素阴功」
寒意不知不觉渗入自己真气之中,还并不觉得,时间一久,渗入的寒意渐渐积多
了,才感到身上有了寒意。
心中不禁惊疑起来,自己是不是应该停下?还是继续运功,不去理它?但继
而一想:「师父要自己在这间石室中练功。莫非另有深算?那么身上虽觉寒冷,
就应该继续支持下去。『一念及此,就忍着寒冷,一心一意的调息行功,再也不
去管它。
阴寒之气,不绝如缕,不断的从「尾庐穴」渗入,进间越长,体内积聚的寒
意越多,因为他一直在运行真气,混合在一起,运转全身,直冷得他身子不住的
发抖,连牙齿都在一直打战。
楚玉祥咬紧牙关,运功不歇,等到天色渐渐黎明,他已经冻得嘴唇发紫,但
一个晚上,总算给他坚忍着支撑过去了。
他缓缓跨下石蒲团,揉揉冻得发麻的四肢,走出石室,又去练那一记掌法,
经过一夜运功,这招掌法,行气发掌,居然有如水到渠成,立掌推出之时,隐隐
有一股真气,从掌缘透出,使得似是比昨晚熟练多了,心中方自一喜!
只听绿袍老人呵呵一笑道:「真是难得,这第一招掌法你居然只化了一天时
间,就练得已经差不多了。」
楚玉祥急忙转过身去,垂手叫了声:「师父。」
绿袍老人含笑问道:「你昨晚感觉如何?」
楚玉祥道:「弟子正要禀告你老人家,弟子昨晚坐在石蒲团上练功,先前还
不觉如何,后来越坐越冷,几乎忍受不住」哈哈!「
绿袍老人大笑道:「但你结果还是忍住了,是不是?」
楚玉祥道:「弟子发觉那石蒲团中似有一缕阴寒之气,渗入体内,心想师父
要弟子在这间石室中练功,也许是另有深意,所以弟子勉强忍住了。」
「很好,你果然不负为师一番苦心。」
绿袍老人点着头,嘉许的道:「那石蒲团下,本是一处泉眼,可能通向地底,
经常有阴寒之气从泉眼中宣泄喷出,为先师发现,就用这个石蒲团把它盖住,正
好本门练的是『太素阴功』,这阴寒之气给石蒲团压住,阴气透石而出,为数极
微,练习本门阴功,正好缓慢吸入地底阴气,收为己用,对本门阴功。可说有事
半功倍之效。」
楚玉祥道:「原来这里是师祖修真之处。」
绿袍老人微微颔首道:「这里也是为师修真之处,你三月之后,另有去处,
为师就不再出去了。」
楚玉祥觉得师父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似乎极为伤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
好。
绿袍老人挥挥手道:「快去洗把脸,吃过早餐,为师就可以教你第二招了。」
楚玉祥走到水潭边,掬水洗了把脸,早餐当然又是黄精、茯苓、松子,师徒
两个吃了个饱。
绿袍老人就开始传他第二招掌法,楚玉祥用心谛听,这回因第一招有了基础,
很快就能领悟,就独自用功练习。绿袍老人出去采了许多不知名的山果回来。
一天过去,晚上楚玉祥又在右首小石室中跌坐练功,现在他知道这石蒲团下
面渗上来的阴寒之气,对自己练习「太素阴功」有极大的益处,自然要竭力忍受。
这样直到七天之后,练功时坐在石蒲团上。虽然还觉寒冷,但已经不觉奇寒
澈骨了。师父传给他的三刀——三记掌法,也已经练习纯熟,火候虽浅,却能够
收发由心。
第八天早晨,绿袍老人命他到洞外去折了一支三尺长的松枝,说道:「当年
为师这太素三刀,就足足化了一个月时光,你却只有七天工夫就练会了,可见你
天资聪明,领悟力极强,但你虽然学会了,今后仍要继续的练,才能精益求精。
从今天起,为师就传你十三剑了,当年为师练这十三剑,就化了两个月功夫,才
练会的,以你的悟性,一天练一招,十三天就可练会了,为师说的练会,只是能
够记住练法,基本合式而已,至火候如何。那就要靠你自己去练习了;但你仗着
悟性,可以把三刀、十三剑在一个月内练会,惟有内功,是无法速成的,你仍须
在这里练上三个月,才小有成就,好了,现在你听仔细,更须看得仔细,为师传
你第一招剑法……」
当下他口中说着练剑的要诀。和第一招如何发招,有几个变化,如何配合身
法,如何使气,一面把手中松枝随着讲解,随手划出。
楚玉祥从未学过剑,自然用心谛听。把师父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牢记
在心。
绿袍老人讲解完毕,就把松枝递给楚玉祥,要他依样练习。
楚王祥就依照师父讲解的使剑方法,依样葫芦使了一遍。绿袍老人欣然道:
「很好,虽然有些小地方还差了些,但大致已经不错了。」
于是一面要楚玉祥继续练剑,一面随时加以纠正。这一招剑法,足足教了半
个时辰,楚玉祥才算学会,绿袍老人就要他自己反覆练习。
话休絮烦,绿袍老人每天传他一招剑法,楚玉祥专心一志的练剑,剑法愈到
后来,变化愈多,他都能一一记住,十三天时光,果然把十三剑都练会了。
这座孤岛之上,罕有人迹,但有吃不完的黄精、茯苓、松子、野果,这一段
时间,楚玉祥断绝人间烟火,功力却随着精进甚速,晃眼已经三个月。
这天绿袍老人含笑说道:「徒儿,今天是你到这里来,正好满三个月之期,
为师要送你到另一个地方去。」
楚玉祥道:「师父要送弟子到那里去呢?」
绿袍老人道:「为师不是和你说过么,当年为师发现你的时候,同时也有一
个祖老道要抱你去做徒弟么?现在为师的本领,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为师答应
三个月以后,把你送到老道士那里去,那老道的武功,不在为师之下,你再去跟
他学上三个月,身兼两家之长,江湖上就很少人是你的对手了。」
楚玉祥问道:「他住在那里呢?」
绿袍老人道:「远着呢,咱们还是要坐船去。」
楚玉祥道:「那船家还在那里么?」
绿袍老人含笑道:「他是为师的记名弟子,为师没叫他回去,他自然等在那
里了。」
师徒两个离开石窟,穿林而出,来至一处岩下泊船的地方,只见那船家看到
绿袍老人恭敬的行了一礼。
楚玉祥看他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生得紫脸浓眉,中等身材,甚是壮健。
绿袍老人含笑道:「徒儿,他就是为师的记名弟子丁盛,你叫他丁师兄就是
了。」
楚王祥慌忙朝丁盛作了个长揖。叫道:「小弟拜见丁师兄。」
丁盛伸出一双又粗又厚的手来。一把握住了楚玉祥的手,说道:「楚师弟。
你蒙师父垂青。练成不世神功。可喜可贺。」
楚玉祥只觉他为人十分爽直。也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绿袍老人呵呵笑道:「丁盛,你羡慕小师弟,以为为师不肯传你功夫了?」
丁盛吓得连忙跪了下去。说道:「师父在上,弟子不敢,也决无此心。」
绿袍老人笑道:「起来。为师一向行踪无定,所以你叫了为师几年师父,为
师并未传你一艺。这趟送你小师弟前去昆嵛,回来之后,为师就不再出山了。那
时就可以传你几手,总不至于让你白叫师父的了。」
丁盛听得大喜过望,急忙爬在地上,连连叩头道:「弟子得蒙师父教诲,那
是弟子天大的造化了。」
「好了。」
绿袍老人道:「咱们上船吧!」
丁盛站起身过去推开船篷,让师父和小师弟进入船舱,然后又推上了船篷,
小船就缓缓划出海去。
绿袍老人含笑道:「你莫小看了丁师兄,他在江湖上名气可着实不小呢,长
江上下游,只要提起过江龙丁盛,没有人不知道的,以后你行走江湖,有什么事,
只管到太湖去找他。」
楚玉祥唯唯应「是」绿袍老人从怀中取出一块紫红色的竹牌,交到他手上,
又道:「你跟祖老道学三月,期满之后,可持此竹牌,去安徽北峡山裴家堡,找
裴三省,向他取回为师寄存的一柄长剑,作为随身兵刃,这块竹牌,是为师昔年
的信物,妥为保存,不可遗失了。」
楚玉祥双手接过竹牌,藏到贴身之处。
这一趟水程,足足走了三天三夜,绿袍老人船中无事。除了坐息练功,就给
他讲解江湖上的规矩,和许多禁忌,以及武林成名人物的模样、武功等等,这些
都是楚玉祥闻所未闻的故事,自然听得津津有味。
第三天清晨,船已靠岸。绿袍老人带着楚玉祥舍舟登陆,吩咐了盛先行回去,
自己送楚玉祥到了昆嵛,可能前去太湖一行。
丁盛听得喜出望外,恭敬的道:「师父能莅临太湖,正是弟子的荣幸,弟子
就在太湖恭候师父法驾。」
绿袍老人道:「为师不喜俗套,你不许张扬。」
丁盛连声应「是」道:「弟子遵命。」
绿袍老人带着楚玉祥由岚山头启程,一路东行,晓行夜宿,这天来至昆箭山
下,但见峰峦秀拔,群岚叠翠,山势峻拔,雄峙东海!
正在顾盼之间,只见一名樵夫迎面而来,看到两人,就笑着道:「厉神君刚
来么?祖道长已经恭候多日了。」
他迎面而来,擦身而过,这句话说完,人已行云流水,走出去十数丈外。
绿袍老人浓哼一声道:「这点能耐,也要在老夫面前卖弄?」
楚玉祥道:「他是什么人呢?」
绿袍老人道:「大概是祖老道不长进的门人了?」
楚玉祥听他口气,似乎对老道士很不满意,当下也就不敢多说。
绿袍老人登山越岭,如履平地,走得极快,楚玉祥跟在他后面,居然不费力
气,也能跟得上了。两人这一阵奔行,已由南麓转向东麓,只见一座碧瓦黄墙的
道观,矗立在青嶂翠柏之间,上书「青牛宫」三个大字。
绿袍道人领着楚玉祥刚到青牛宫门口,只见一名青衣道人迎了出来,稽首道:
「来的可是厉神君和楚施主么?观主恭候多时了,快请里面奉茶。」
另一名青衣道人立即急忙往里飞奔而去。
绿袍老人和楚玉祥由那青衣道人陪同,刚从大殿左首长廓,转入第二进,只
听一声呵呵大笑,一个白发簪髻,脸色红润,长须飘胸的灰衣老道人急步迎了出
来,连连稽首道:「神君光降,贫道迎道来迟,多多怒罪。」
绿袍老人跟着大笑一声道:「你还当老夫霸占了你的徒儿不肯送来了么?」
灰衣人老道道:「神君信人,贫道怎敢有此怀疑?」
说话之时,已经进入一座小院落中,阶砌放着几盆春兰,一片清清的幽香,
沁人心脾!
灰衣老道引着绿袍老人进入一间居室中,一面抬手肃客道:「神君请上坐。」
分宾主坐下,绿袍老人一指灰衣老道。说道:「徒儿,还不过去拜师么?」
楚玉祥依言走到灰衣老道面前,恭恭敬敬的跪拜下去,叩头道:「师父在上,
弟子楚玉祥给你磕头。」
灰衣老道看到楚玉祥面有凄然之色,等他拜完,才衣袖一拂,含笑道:「徒
儿起来吧!」
楚玉祥规规矩矩的站起,垂手站到边上。
灰衣老道这衣袖一拂,不觉面露惊喜之色,呵呵大笑道:「神君只化了三个
月时间,居然把此子调教得内力已有四五成火候,当真大非易事,放眼天下,只
伯谁也无法能有如此能耐,好叫贫道钦佩无似。」
绿袍老人闻言哈哈大笑道:「老道士一向从不服人,现在居然服了老夫了?」
灰衣老道道:「据贫道猜想,神君必然用了什么方法,助长此子真气,否则
不可能会有此火候,神君对此子当真可说费了一番心思,贫道沾神君的光,却可
省事多了。」
绿袍老人起身道:「徒儿已经交给你了,老夫该走了。」
灰衣老道跟着站起,稽首道:「神君难得光降,怎不用了素斋再走。」
绿袍老人笑道:「老道士不用客气。」
回身朝楚玉祥道:「徒儿好好跟老道士师父练习,他学的是玄门正宗功夫强
过为师的野狐禅甚多,你要多用功才是。」
楚玉祥垂手道:「弟子自当谨记。」
只听灰衣老道说道:「神君好走,贫道那就不送了。」
楚玉祥听得奇怪,抬起头来,绿袍老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灰衣老道脸含微笑,颔首道:「厉神君一身功力,果然已臻化境,武林中很
少有人能望其项背!」
只听绿袍老人的声音笑道:「老道士这句话,不失为持平之论!」
这句话声音听来极为遥远,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灰衣老道含笑道:「他这句话少说也在一二里之外传来的了。」
楚玉祥听得暗暗咋舌不止。
灰衣老道蔼然道:「佳儿在这里也以三个月为期,三个月时间,未必学得了
什么,但只要你肯用功,和十年也差不了多少。」
楚玉祥听他语含玄机。虽然听得不大了解。但还是唯唯应「是」灰衣老道抬
目叫道:「一凡」只见一个青衣道童急步走入,应道:「弟子在。」
灰衣老道一指楚玉祥,说道:「他是你师弟楚王祥,你比他先进门,就是小
师兄了,现在你带他先去卧室、膳堂等处,认识环境,今后你们在一起练功,就
有伴了,午饭之后,你再领他到这里来。」
楚玉祥看他不过十三四岁;但先进山门为大,自己是该叫他师兄了,这就拱
拱手道:「小弟见过师兄。」
一凡脸现稚笑。说道:「你还是叫我小师兄的好,我年纪比你小,进门比你
早,光叫师兄。听起来很别扭,加上一个小字,那就差不多。好、师弟随我了。」
楚玉祥觉得这位小师兄人挺和气。而且稚气未脱,甚是可亲,这就跟着他走
出静室。
一凡领着他看过卧室,那是在一凡的隔壁。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木榻。但却
是一人一间。那自然为了练功,没有相扰之故,一凡又带他到膳堂、厕所和盥洗
等处走了一遍,然后又回到卧室。
一凡说道:「师弟。现在吃午饭的时间还早,咱们坐下来聊聊,你以前练过
武吗?」
楚玉祥道:「小弟前面有一位师父,学了三个月,今天就是师父送我来拜师
的。」
「你已经有一个师父?又跟他学了三个月?」
一凡奇道:「怎么又送你来拜师呢?」
楚玉祥道:「小弟也不知道,小弟在这里也只学三个月。」
「三个月能学些什么?」
一凡越听越奇,问道:「你先前的师父是谁呢?」
楚玉祥脸上一红,说道:「小弟没有问师父,他老人家一直穿着一身绿袍,
这里的师父叫他厉神君,小弟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一凡吃惊的道:「绿袍神君!」
楚玉祥点头道:「好像是的,小师兄也知道么?」
一凡道:「我只是听说过,绿袍神君很厉害,武林中人听到他的名字都很害
怕,师弟怎么会拜他为师的呢?」
楚玉祥道:「这是二位师父约好了的,要小弟拜二位师父为师,由二位师父
传小弟的武功。」
一凡听得更奇,搔搔头皮,说道:「这就奇怪了,师父和绿袍神君共同收师
弟做徒弟,哈,师弟,你造化不小,啊,你跟绿袍神君练了三个月,现在算是满
师了,是不是?」
楚玉祥点点头道:「大概是吧。」
一凡听得大喜过望,站起身来,说道:「师弟,来,咱们交手看看?」
楚玉祥道:「这个……小弟……不敢……」
一凡道:「没关系,咱们只交手一招就好,我试试你的武功,跟名闻天下的
绿袍神君学了些什么?咱们师兄弟,点到为止,这怕什么?」
楚玉祥道:「小师兄,这个不成……」
「不要紧。」
一凡扬着手道:「来,咱们只是点到为止,师弟。你接招!」
右手一伸,朝楚玉祥肩头探来。楚玉祥只好举手朝外封架。
两人手腕一交、一凡口中「啊」了一声。托地往后跳开。说道:「师弟,你
手腕怎么像冰一样好冷,我碰上你的手,就会冷得打寒噤!」
「没有。」
楚玉祥道:「小弟手腕并不冷。」
一凡伸手摸摸他的手腕,果然一点也不冷,口中说道:「奇怪,刚才怎么会
有这样冷的呢?来,咱们再试试看?」
右手一翻前送,又朝楚玉祥肩头探去。他使的还是方才那一手,但这回却是
用心探试个究竟出来。
楚玉祥自然还是举手向外封格。
两人手腕相交,一凡又「啊」了一声。托地后跳,满面惊异的道:「师弟,
你练的是什么功?一碰到你的手腕,就像碰上寒冰一样。」
楚玉祥道:「小弟练的是『太素阴功』。」
一凡吐吐舌头道:「师弟,你只跟绿袍神君练了三个月,就有这么厉害了,
这『太素阴功』,果然厉害得紧!」
楚玉祥道:「小弟也不知道和人交手,别人会感到寒冷。」
一凡道:「岂止寒冷,简直冻得人会跳起来。」
说到这里,只听一阵灵板之声当当传来!
一凡一拉楚玉祥的手。说道:「师弟,该吃饭了,咱们快走。」
两人来至膳堂,只见许多道人鱼贯入室,各自在自己的坐位坐了下来。
一凡拉着楚玉祥在一张方桌旁坐下。桌上已有五个道人坐着。
两人各自装了一碗饭。回到桌上。一凡指着楚玉祥道:「诸位师兄,这是师
父新收的楚师弟。」
一面又朝楚玉祥含笑道:「师弟初来,记不得大家的称呼,就叫大家一声师
兄就是了,反正在观里的人,除了师父,你称谁师兄都没错。」
楚玉祥朝大家抱抱拳。叫了声:「诸位师兄。」
那五个道人也一齐含笑还礼。
吃过素斋,一凡道:「师父要你饭后到静室去,现在可以去了。」
两人来至静室,灰衣老道说:「徒儿,你们吃过饭了?」
两人都应了声「是」灰衣老道一指下首两把椅子,说道:「你们都坐下来。」
两人依言退到旁边落坐。
灰衣老道目光朝楚玉祥投来,说道:「徒儿,你跟神君这三个月来的练功情
形,说与为师听听。」
楚玉祥应了声「是」就从清明到北固山扫墓说起,自己负伤倒地,等到醒来
已经躺在船舱之中,绿袍老人如何教自己跌坐运气,每天都服用师父的药丸,不
准吃饭,后来到了一处海岛之上,那石蒲团有一缕寒冷之气渗入体内,据师父说
那是地府阴气,可以助长自己练功……一凡吐舌道:「难怪师弟手腕冷得像冰一
样!」
灰衣老道回首道:「你和师弟交过手了,对么?」
一凡脸上一红,说道:「那只是徒儿想试试师弟学了什么功夫?」
灰衣老道微微一笑道:「你师弟练的『太素阴功』已有四五成火候,你只要
和他手掌相交,就会冷得直跳起来,对不?」
一凡耸耸肩道:「师父竟似和看见的一般!」
灰衣老道又道:「今后你们师兄弟一起练功,时常要互相喂招呢!」
一凡摇摇头道:「师父,不,不,徒儿和师弟喂招,徒儿吃亏大啦,他练过
『太素阴功』,冷得要命,这个事徒儿不干。」
灰衣老道莞尔一笑道:「以后不会了。」
一面朝楚玉祥问道:「神君还传了你什么武功?」
楚玉祥道:「三刀,十三剑。」
灰衣老道道:「你练给为师看看?」
楚玉祥先练了三记掌法。
灰衣老道频频点头,一面说道:「十三剑呢?」
楚玉祥拳目环顾,说道:「师父,十三剑弟子没有剑……」
灰衣老道微微一笑道:「手中无剑,手指即是剑,难道是定要用剑才能使吗?」
楚王祥应了声「是」略为思索,便正身沉气,右手捏了个剑诀,以指代剑,
展开十三剑剑法,一路使了下去,果然指风砉然,一支手臂宛如长剑,使得开关
自如。
一凡站在一边,看得极为神往,由衷赞道:「师弟,你身手已经不同凡响了。」
灰衣老道直等他演练完毕,点头笑道:「厉神君果然倾囊相授,把他一身绝
艺都传给你了,不过这一来,你这里就得多耽一个月时间了。」
楚玉祥应了声「是」灰衣老道含笑道:「你可知为什么要在这里多耽一个月,
是为什么吗?」
楚玉祥道:「弟子愚鲁,还请师父指点。」
灰衣老道道:「因为为师练的功夫,和厉神君完全不同,从明天起,你要把
厉神君教你的功夫,悉数忘记干净,等于从头开始,直到三个月后,再把两种功
夫,同时并进,就需一个月时间加以温习,方能左右逢源,随心所欲。」
楚玉祥又应了声「是」一凡问道:「师父,师弟在一个月之内,就能把两种
功夫融会贯通了吗?」
他是因师父说:师弟只要一个月时问就可把两种功夫使得随心所俗心里大是
惊异。
「哈哈!」
灰衣老道大笑一声道:「你师弟行走江湖,厉神君和为师两种截然不同的功
夫,越是不能融会贯通越好,等他功力精进,自会融会贯通,那是以后的事了。」
这话一凡听不懂,但他却不敢再问下去。
灰衣老道挥挥手道:「好了,你们师兄弟可以出去了。」
一面朝楚玉祥道:「玉祥,今晚你不可再练厉神君的『太素阴功』,到得子
时,为师自会来指点你练功诀要,这一个月,你要全心全意练功,从第二个月开
始,方可练习本门武功,你们去吧!」
楚玉祥、一凡起身辞出。
当天晚上,楚玉祥遵照师父的吩咐,不敢再练「太素阴功」只是在木榻上静
静的坐着,快到子时,灰衣老道果然飘然走了进来。
楚玉祥慌忙跨下木榻,口中叫了声:「师父。」
灰衣老道一摆手道:「你坐着莫动,为师要封住你手三阴,足三阴六处穴道,
明天方可练为师的『三阳神功』。」
楚玉祥依言坐好,灰衣老道手指连弹,一连封闭了他六处经穴。
楚玉祥坐着的人,身躯陡然一震,就往后倒卧下去。
楚玉祥虽倒下,心头却十分清楚,只听师父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徒儿,闭
上眼睛,更不可运气,为师要助长你体内阳气……」
话声入耳,但觉师父一手按在自己百会穴上,一股炙热的气流,滚滚输入体
内,循着督脉,像潮水一般,由大江涌向各处支流。
这股热流就像烧开了的水一样,愈来愈热,滚得发烫,楚玉祥一个人像被投
放了洪炉,五内如焚,热到无法形容,每一根血管都胀满得快要爆炸了。他张口
要想叫,也发不出声音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又隐约感到有一双像烧红的烙铁般的手掌,在自己
身上不住移动,每逢一处穴道,都要停留上好一会,这一停留,楚玉祥就感到皮
肉都要被烤焦了,热气直逼骨骼,炙得连骨头都快要焦了,但唯一的好处,经手
掌按摩过的地方,血管快要胀裂之感,随着手掌的移动,逐渐消失了。这样又不
知过了多少时候,不觉沉沉睡去。
当他被人拍着肩膀,惊醒过来,发觉身子已经不是躺在榻上,他急忙睁开眼
睛,但觉四周还是黑沉沉的,晚风吹到身上,微有凉意,原来自己坐在一处山顶
之上,边上有人扶着自己,那就是灰衣老道——师父。
楚玉祥慌忙叫了声。「师父。」
正待站起。
灰衣老道点头道:「你醒过来了,快盘膝坐好,天快亮了,为师练的是『纯
阳玄功』,必须每天日出,面向东方,吸气练功,现在快到日出的时光,你要依
着为师的口诀,做吐纳功夫。」
楚玉祥依言面身正东,盘膝坐好,灰衣老道嘴皮微动,一缕「传音入密」的
声音,在楚玉祥耳边响起,教他如何吸气,如何导引归窍,每一句口诀,都解释
得十分详细。
东海头渐渐涌起一轮红日,楚玉祥依照师父的口诀,缓缓吸气,吸到第三口,
似有一缕比计还细的热气,直贯丹田,刹那之间,只觉全身一阵炽热,心知昨晚
师父已在自己体内,贯输了阳气,此时再一吸入阳气。就把体内的阳气一齐引发
了。
这和当日跟随绿袍师父练习「太素阴功」差相仿佛,只是当日运行真气,走
的纯是阴经。如今手足三阴经脉。已被师父封住,引导阳气走的纯是阳经而已。
他从小练的入门功夫,原是灰衣老道送给他的那册基本功夫、因此这时练起
「纯阳玄功」来并不觉得吃力,只是照着师父口诀,澄心静虑的做去。
好在有师父在旁指点,很快就做对了,只是手足三阴经脉被封,运起气来,
总是有些困难;但这种困难,必须自己慢慢的去克服,要有相当的时间,才能习
惯。
这一天,楚玉祥一直练到正午,灰衣老道才叫他停止,一面含笑道:「为师
先前还已为你练成厉神君的『太素阴功』,再练为师的『纯阳玄功』,一阴一阳,
正好背道而驰,练习起来,不大容易,没想到你悟性极高,居然一练就会,好了,
现在咱们可以回去了,明天清晨再来练习,每天下午你可和一凡到山上多去走走,
不宜练功。」
楚玉祥问道:「师父,下午为什么不宜练功呢?」
灰衣老道蔼然笑道:「你从前练的是太素阴功,为师虽然封住了你几处阴脉,
但你初练纯阳玄功,尚未熟练,下午阴气较重,所以不宜练习了。」
师徒两人回转青牛宫,午饭之后,一凡悄声问道:「师弟,师父今天传你功
夫了?」
楚玉祥道:「是的,师兄,你初练纯阳玄功的时候,下午也没事可做么?」
一凡道:「我还没练过纯阳玄功,现在练的还是基本功夫。」
楚玉祥问了他练功的情形,原来只是师父当日送给自己那本小册子上的练气
基本功夫,心中寻思:「对了,一凡师兄R是比自己先入师门而已,其实他年纪
小,练的自然只是基本功夫了。」
一凡低笑道:「我如果练了纯阳玄功,昨天就不会输你了。」
楚王祥道:「小师兄,师父交代每天下午都要你和我一起去山上走走。」
一凡笑嘻嘻的道:「我知道了,师父就是要你和我比赛脚程了。」
楚玉祥奇道:「比赛脚程?」
「是啊!」
一凡笑道:「凡是投到师父门下的人,每天下午都要到山下去跑,我就跑了
一年多。」
楚玉祥道:「你和谁比赛脚程呢?」
一凡道:「师兄呀,这观里的道人,个个都有一身本领,轻功很高,那时是
一尘师兄,领着我去跑的,先前走的还是山路,后来尽走那些断岩危崖,纵跃如
飞,他说他是从小就跑惯了,闭着眼睛都可以跑,我不相信,就用手帕缚住他的
眼睛,他果然一样纵跃如飞,跑得很快。」
楚玉祥道:「这里的道士,都会武功,都是师父教的?」
一凡道:「我们是全真派,自然都会武了,不过不是师父教的,是观里的一
位传功师父教的,听说他是师父的同门师弟,我也不是师父教的,是跟着大家练
的。」
两人边说边走,出了牛青宫。
一凡道:「师弟,我们就开始了。」
说完,快步朝山径上走去。
楚王祥心想:「比赛脚程,我未必会输给你。」
跟着他身后快步追了上去。
这一展开脚程,立时感觉不对,那是因为自己身上阴脉被师父封闭了,行动
大是不便,连从前的力气,一点也使不出来,走了没有多远,就累得气喘如牛,
汗流夹背,这才知道师父要自己和一凡跑山,乃是要自己养成习惯,封闭了阴脉,
一切行动要和没有被封闭一样。
一凡停下步来,回头笑道:「师弟,你没跑过山路,我知道你跑不过我的。」
楚玉祥是个好强的人,也没说穿自己被封闭了阴脉,只是勉强笑道:「你是
师兄,已经跑了一年多,自然比我快了。」
从此每天天色黎明,就跟师父到山顶去练功,下午就和一凡在山上跑。经过
一个月下来,他内功逐渐精进,纵然被封闭了阴脉,行动也渐渐习惯了。
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这天午餐之后,灰衣老道把他叫到静室之中,取出
两页剑谱,含笑道:「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去跑山了,这是本门『全真剑法』总
诀,也是本门剑法的根本关键,剑法只有三十六招,但其中变化繁复,已包括全
在内。必须背熟了才能练剑,你务必背得滚瓜烂熟。明日午后再来,为师传你剑
法。」
楚玉祥双手接过,口中应了声「是」就退了出来,回到房中。才低头看去,
只见上面写着:「全真剑法总诀」一路看去,两张纸上,写得密密麻麻,足有三
四千字,中间还有许多细字注解,和朱笔圈点。
楚玉祥自幼读过经史子集,但看这篇剑法总决,却文字深奥难涩,纵有注解。
但其中道理。还是无法领悟。
当下也不去管它,不求甚解,从头到尾,连同细字注解,都默默背诵,他人
本聪明,背诵了一遍又一遍的,一直念到黄昏时候。已可背得一字不差。
晚餐之后,又接着背诵了几遍,直到自己认为已经滚瓜烂熟,才收起剑诀。
第二天午后,楚玉祥拿着剑诀,来至静室。
灰衣老道含笑问道:「徒儿,你可曾把剑诀背熟了?」
楚玉祥双手递上剑诀,说道:「弟子已经背熟了。」
灰衣老道点点头道:「好,你背给为师听听?」
楚玉祥从头到尾背了一遍。
灰衣老道看他确已全部背熟,说道:「这一个月之中,你一面练剑,一面要
背诵口诀,务使所学剑招,和口诀互相对照,朝夕再念上几遍,这样才能终身不
会忘记。」
楚玉祥又应了声「是」灰衣老道取出一把竹剑,说道:「你随我到院子里去。」
举步走出院子。
楚玉祥跟着师父走出。
灰衣老道手举竹剑,先传了他三招剑法,一面又把每一招的变化,—一给楚
玉祥详细剖析。
楚玉祥跟绿袍师父练过十三招剑法,对用剑一道,本已有了良好基础,自然
并不觉得困难。
只是这三十六招剑法之中,每一招除了剑法,左手还暗藏了指法和擒拿手法,
忽指忽掌,随着剑法的变化而变化,因此名虽三十六招剑法,事实上。还包含了
三十六招指掌手法。
好在楚玉祥从前跟师娘练过鹰爪门的功夫,左右两手同时并练,方法虽异,
却变成替楚玉祥先打了底子一般。
灰衣老道规定他一天练三招剑法,十二天时光,已把一套《全真剑法》完全
练会。
从第十四天起,(他第一天R是背诵剑诀,从第二天开始练剑,前后共为十
三天)每天午后,灰衣老道就要一凡和他喂招。
话休烦絮,一个月时间,又很快过去,楚玉祥内功、剑法。都进步得很快。
灰衣老道看得甚为高兴,把楚玉祥叫到静室之中,说道:「徒儿,你到青牛
观来,已经多少日子了?」
楚玉祥道:「今天已经是第三个月第一天了。」
「不错。」
灰衣老道点头道:「这两个月来,你勤奋好学。加上天资颖悟,和为师预期
的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忽然抬目问道:「剑法总诀,你都背熟了?」
楚玉祥道:「弟子背熟了。」
灰衣老道又道:「每一句都能对照剑法,使出来吗?」
楚玉祥道:「最近几天,已经都能依照口诀变化,使得出来了。」
灰衣老道又问道:「从今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忘记了。」
楚玉祥道:「弟子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再也不会忘记?」
「哈哈!」
灰衣老道大笑一声道:「很好,为师现在要你背熟的口诀,全都忘记了,你
办得到吗?」
楚玉祥不觉一怔,问道:「师父要弟子把口诀全数忘了?」
「不错。」
灰衣老道接着道:「剑法既有法度,必有迹象可寻,岂是上乘剑法?从今天
起,为师要教你一招最上乘的剑法,因此你必须把这总口诀和所学的剑法,全数
忘记了,才能练习。」
楚玉祥口中暗道:「既然要把它全数忘记,当时又何必化一个月工夫的背诵
和苦练呢?」
但这话他没敢说出口来。
灰衣老道含笑道:「徒儿,你心中一定在想,今天为师要你忘记从前背诵的
口诀和勤练的剑法,当时不学就是了;但这就大有不同,你练的『全真剑法』,
乃是剑术的根本,要练上乘剑法,必须先有精深的剑术作基础,你有了厉神君的
十三剑,和三十六招《全真剑法》作基础,今天才能练习上乘剑法,譬如写字,
你必须把正楷写好了,才能写行书,会了行书,再练草书,就并不觉得困难了。」
楚玉祥道:「弟子愚昧,听了师父的话,茅塞顿开。」
灰衣老道道:「所谓上乘剑法,就是剑法无法,所谓一招,其实并无一定招
式,这就是一个『化』字,千变万化,随心所欲,不受剑法的拘束,不在常规之
内。」
楚玉祥听得一呆。为难的道:「这要如何练法?」
灰衣老道微微一笑道:「这招剑法是祖师王重阳真人在烟霞洞修真,悟道时
悟出来的上乘剑法,祖师创立全真教,手创《全真剑法》三十六式,传授门下七
人,是为七真,惟有真人独得祖师这一招剑法,因为昆嵛山雄夸东海,名之《东
方第一剑》……」
说到此处,从怀中取出一张发了黄的绢纸,授与楚玉祥,又道:「这上面只
此四句口诀。并无招式。每一句口诀下面。有历代祖师的注释,仁者见仁,智者
见智,你拿去仔细研究,这只是初学之时,可以使你触类旁通,但到了临敌之时,
这注解又用不着了,因为临机应变;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全仗你自己去参悟了。」
楚玉祥双手接过。
灰衣老道又道:「这口诀你要在一个月内。参练纯熟,不过从今天起,你就
不用再和一凡喂招了,这是本门不传之秘。未经为师允准,不准给任何人观看,
你可在每天午后,到为师的小院中独自练习。」
楚王祥又应了声「是」灰衣老道又道:「还有一点。为师也要和你说了,你
从今天起,练成了《东方第一剑》并不是说你跟厉神君学的十三剑,和《全真三
十六剑》都用不着了,行走江湖,这两套剑法,还是有用的。只是遇上极强的敌
人,方可施展《东方第一剑》因为它剑无常式,使人无可封解,稍不留神,出必
伤人,你要特别牢记在心。」
楚玉祥道:「弟子永远记着师父的训诲。」
一个月很快的过去。
楚玉祥对有剑招之意,无剑招之形的《东方第一剑》四句口诀。也渐渐揣摩
精练。稍有心得。
这天,灰衣老道又把他叫到静室之中,说道:「徒儿,到今天为止,你来了
已经三个月了,照说,你应该下山了,这是当年为师和厉神君约定的,因为为师
和厉神君两种神功,适得其反,要把我们两人的神功,练到一人身上,几乎是不
可能的事,但你终于练成了。如果再有二三十年的修为,把厉神君和为师的一阴
一阳,一邪一正两种神功融合为一,那你就可成为旷古绝今第一人了。
从今天中午起,为师就要替你解开封闭的六条阴脉,你就要每天从中午阳盛
极而衰,一阴滋生开始,练厉神君传你的《太素阴功》到半夜子时阴盛极而衰,
一阳初生开始,练为师的《纯阳玄功》这样周而夏始,循环练习,不可间断楚玉
祥问道:「师父,这样弟子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不错。」
灰衣老道从身旁取出一个葫芦形的小瓶,说道:「这是本派练制的辟谷丹。
一天一粒,即可一天不需饮食,七颗同服,可有七天不饥。最多只能服用七颗,
这本是本派弟子深山采药,以备不时之需,这一瓶共有五十粒,你拿着,正好练
功七天,休息一天,可以温习你以前所练的武功,也以一月为限。你可以去了,
中午为师自会到你静室中为你解开经脉。」
楚玉祥接过药瓶,正待开口,灰衣老道又道:「哦,徒儿,今天中午,你就
不可再吃饭了,中午以前,先服七九,以津液噙化,不可用水吞服。」
楚玉祥又应了声「是」才退出。
中午前,他依照师父嘱咐,打开瓶塞,倾出七颗药丸,每颗都有梧桐子大小,
乌黑有光,微可闻到一股沁人的清香,这就一下纳入口中,用津液慢慢噙化咽下。
过没多久,灰衣老道从外走入,楚玉祥叫了声:「师父。」
灰衣老道道:「徒儿,你可曾服辟谷丹么?」
楚玉神点头道:「弟子已经服了。」
「好。」
灰衣老道道:「那你就到榻上去盘膝坐好了,为师替你解开经脉,你就可以
练功了。」
楚玉祥依言在榻上盘膝坐好。灰衣老道缓缓伸出手去,连拍带摩,一连解开
了他手足六条阴脉十四处穴道,说道:「好了,不过这六条经脉,封闭已达三月
之久,此刻经穴初解,你要坐息一会,方可运功。」
说完转身自去。
楚玉祥对「太素阴功」已有六成火候,虽然经穴被封闭了三月之久,但一经
运行,可气凝丹田,运转六条经脉,毫无困难,一直练到子夜,接着就练「纯阳
玄功」好在阴极阳生,本是自然之理。慢慢由微而盛。练到次日中午,再换「太
素阴功」这样周而复始循环不息的练了下去。
初时由阴转阳,或由阳转阴、由极冷转为极热,再由极热转为极冷。稍稍感
到不能适应,但两三天下来,渐渐也就习惯了。
七昼夜练功,休息的一天,温习两位师父所授的武功。这一个月时间,内功,
剑法,都有长足的进步。
又是一个月了。
灰衣老道把他叫到跟前,取出两个药瓶,和一柄长剑,说道:「徒儿,你上
山已经四个月了,今天该下山去了,这柄剑是本派铸剑师精铸的青铜剑,这两个
药瓶,一瓶是辟毒丹。能解百毒,一瓶是治伤救死丹。都是行走江湖必备之物,
可收好了。」
楚玉祥接过药瓶,收入怀中。然后又双手接过长剑。
灰衣老道又道:「以你目前的身手,就是遇上一流高手,也未必会吃夸了。
只是经验不足,那要慢慢磨练的,江湖上人心叵测,有些人脸上生成凶戾之气,
你可以一下就看出他是坏人,但也有人外貌忠厚,内收奸诈,那就防不胜防,惟
一的处世之道,是逢人且说三分话,莫要逞能强出头,你只要记住这两句话,江
湖虽险,天下可去了。」
楚玉祥道:「弟子自当谨记在心。」
灰衣老道又道:「你到这里已有四个月,可知为师道号么?」
楚玉祥道:「弟子只知师父是青牛宫观主,旁的就不知道了。」
灰衣老道含笑道:「为师道号半闲,许多人以讹传讹,因为师俗家姓祖,就
叫成了祖半仙,好了,现在你可以下山去了。」
楚玉祥含着泪水,跪到地上,拜了几拜,才行站起,说道:「师父,弟子走
了。」
灰衣老道点点头,含笑望着他。
楚玉祥脚步沉重,跨出静室,回到自己房中。
一凡早已在等着他,一眼看到楚玉祥红着眼,脚步沉重的走来,急忙叫道:
「师弟,你今天就要下山去了?」
楚玉祥点点头道:「方才师父把我叫去,就是告诉我今天可以下山了。」
一凡道:「这柄剑也是师父送给你的了?」
楚玉祥又点了点头。
一凡问道:「你是不是马上就要下山了?」
楚玉祥道:「是的,我回来是来拿包裹的,也正要去找小师兄辞行。」
他说话之时,眼睛一红,忍不住要掉下泪来。
一凡道:「师弟,我送你一程。」
楚玉祥道:「不用了,小弟自己会去的。」
一凡道:「你来了以后。我们一直谊如兄弟。你下山去。我怎么可以不送?」
楚玉祥一手提起包裹、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青牛宫。楚玉祥回身道:「小师
兄。小弟就此别过了。」
「不忙。」
一凡道:「我说过要送你下山的。」
楚王祥道:「古人说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小师兄真的不用送了。」
「不行。」
一凡道:「我们边谈边走好了。」
楚玉祥拗不过他、只得让他送自己卜山。
一凡问道:「师弟下山之后。要对那里去呢?」
楚玉祥道:「我想先回镇江去。」
一凡道:「镇江东海镖局?」
楚玉祥道:「是的。」
一凡唉了一声道:「我不知什么时候可以下山,下山一定会到镇江去看你的。」
『楚玉祥兴奋的道:「小师兄。你一定要来。」
一凡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下山呢?」
两人边说边走。不过顿工夫。便已到了山脚。一凡脚下一停,说道:「师弟。
我不送你了,你多保重。」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圈也红了。
楚玉祥忍不住流了泪来、朝他拱拱手道:「小师兄。我告辞了,你快回去吧!」
一凡朝他挥挥手道:「师弟。你只管走好了。」
楚玉祥心头沉重。脚步更是沉重。渐渐离开了昆嵛山,一个人走向江湖。
镇江城里。还是和往昔一样,车水马龙,十分热闹;但楚玉祥回到东海镖局。
却使他大大的感到惊异!
东海镖局的大门,从他懂事起,几乎是没有一天不打开的,如今两扇黑漆大
门却紧紧的闭着!
大门前有一根丈八高的旗杆,本来一年四季都飘扬着青绸黄流苏边。中间绣
了「东海」两个黑绒大字的镖旗,如今也只剩了一根光杆,连大门左首平日擦得
雪亮的「东海镖局总局」白铜招牌也不见了。
自己只离开了七个月时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楚玉祥几乎不敢相信,
他急步奔上石阶,举手爪着大门的寿环。当当的叩了两下,大声叫道:「里面有
人么?」
里面总算有了回音。问道:「来了,是什么人?」
楚玉祥忙道:「是我。」
两扇大门呀然开启,开门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看到楚玉祥不禁惊喜的
道:「是楚少爷,你回来了?」
楚玉祥认得他叫杜永,从前是趟子手,后来叫他在家里管管事,这就一脚跨
了进来,说道:「杜水。今天局子里怎么没有开门?」
口中说着,人已举步朝大天井行去。
杜永关上大门,才道:「楚少爷,你还不知道咱们局子里出了大乱子么?」
楚玉祥回到家,急于去见师父、师娘,但刚走三步,听了杜永的话,不觉脚
下一停,回身问道:「什么大乱子?有人劫了咱们的镖?」
杜永摇摇头,神色忽然一黯,说道:「总镖头和夫人都已过世了。」
这话犹若晴天霹雳,听得楚玉祥心头猛然一震,张目问道:「你说什么?」
杜永望着他,惊奇的道:「楚少爷还不知道?」
楚玉祥急急的道:「知道我还会问你?你说,师父和师娘怎么了?」
杜永道:「楚少爷总记得清明那天总镖头和夫人去北固山扫墓……」
楚王祥道:「我也去了,自然记得。」
杜永道:「总镖头和夫人就是那天过世的,林少爷伤势极重,五个趟子手都
被人家制住了穴道,只有楚少爷和小姐不见了……」
楚玉祥一呆,两行热泪不禁夺眶而出,颤声道:「师父和师娘是遭了十二个
减子的毒手……」『杜永道:「那十二个人也都死了。」
楚玉祥拭拭泪问道:「大师兄、二师兄呢?」
杜永道:「陆少镖头办完了总缥头和夫人的丧事,就把镖局收了,他说立誓
要替总镖头报仇。就这样走了,林少爷回家养伤去了,他中了贼人一掌,伤及内
腑,至今还没有好呢?」
楚玉祥问道:「这里还有什么人?」
林永道:「就是小的和阿发两个人在看家。」
楚玉祥问道:「你说小师妹失踪了?」
杜永道:「是的,那天除了总镖头和夫人遇害,三个趟子手被刀砍伤,成了
残废,但对方十二个贼人全死了,失踪的只有楚少爷和小姐二个,楚少爷也不知
道小姐的下落吗?」
楚玉祥道:「当时我也中了贼人一掌,昏死过去,是给人救走的,哦,师父
和师娘的墓在那里?」
杜永道:「总镖头和夫人都葬在北固山……」
楚玉祥回头朝外就走。
杜永道:「楚少爷,你到那里去?」
楚玉祥含泪道:「我要到师父。师娘的坟上去拜一拜,哦,杜永,我不回来
了,我还要到二师兄家里去,问问他当时的情形,和大师兄的下落,我要找大师
兄去。」
杜永道:「那么楚少爷几时回来?」
楚玉祥道:「我找到大师兄就回来。」
杜永替他开了门,楚玉祥就跨出门去。
杜水道:「楚少爷,万一找不到陆少镖头,你也要尽快回来。」
楚玉祥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楚玉祥赶到北固山,在师祖的墓旁,出现了一坯新土,石碑上写的正是:
「闻公天声府君德配阮氏夫人之墓。」
楚玉祥想起师父对自己犹如严父,师母恩同慈母,不觉跪倒地上,哭拜下去,
叫道:「师父、师母,弟子回来了,没想到两位老人家竟弃了弟子而去,弟子从
此再也看不到你们两位老人家……」
说罢,伏在地上,放声大哭。
哭了一会,举袖拭拭泪水,仰起脸,切齿道:「二位老人家,弟子走遍天涯
海角,也要找出这十二个人行凶的目的来,弟子也立誓要复兴东海门,要使东海
门永远屹立江湖。」
当下又拜了几拜,提起包裹,往山下行去。
镇江西门横大街上,有一家林大祥绸布庄,五开间门面,甚是气派,是镇江
首屈一指的绸布店。
这天下午,林大祥绸布庄门口,来了一个身穿一件又脏又皱青布长衫的少年,
手提一个长形青布囊,手腕上挽着花布小包裹,走近长柜,朝一名店伙问道:
「请问一声,林仲达是不是住在这里?」
那伙计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青年少年道:「在下楚玉祥。林仲达是我师兄。」
那伙计又打量了他一眼,才道:「你请稍候,我去问问掌柜。」
转身朝中间帐柜上走去,过了一会,才走来朝楚玉祥道:「林仲达不住在这
里。」
楚玉祥道:「请问他到那里去了?」
那伙计道:「不知道。好像住在亲戚家里。」
楚玉祥说了句:「谢谢你。」
正待转身。
那伙计又道:「咱们掌柜说的,以后不用再来找他了。」
这话听得楚玉祥不禁有气,回身道:「因为林仲达是我师兄,我听说他伤势
尚未痊愈,我有治伤丹药,可以治他内伤。才来看他的,你们掌柜以为我找他有
什么事?」
这话因为心中有气,声音就说得较啊,不知他如今内功深厚,这一说得较响,
不但坐在帐柜上的掌柜听到了,连整个五间店堂上,许多顾客、队计都听得清清
楚楚。
楚玉祥话声一落,回身就走。但他刚跨出店门。
只听那伙计「喂」了一声叫道:「楚少爷请留步,咱们掌柜请你回来。」
楚玉祥回头道:「你们掌柜有什么事?」
话声未落,只见一个身穿蓝缎团花大褂的白胖老者三脚两步迎了出来,满脸
堆笑,连连拱手道:「楚少爷幸勿误会,二犬子内伤不轻,久治未愈,正在静养
之中,不宜见人,少快是二犬子同门,自然例外,方才伙计没说清楚,楚少侠幸
勿见怪。」
楚玉祥问道:「这么说林仲达就在这里了?」
白胖老者连连点头道:「在,在,二犬子就在后进养伤,楚少侠请。」
楚玉祥随着他穿过店堂,里面是一个小天井,左首有两排楼房,敢情是堆放
货物和店伙住的房子,越过小天井,经过穿堂,再进去是第三进了。
天井不大,两边放着两排花架,架上都是盆栽花木,嫣红姹紫,繁花盛开。
到了这里,就觉得清幽多了。
第03章蛛丝马迹
迎面是一排五间楼房,雕楼飞檐,甚是气派。
白胖老者陪着笑道:「二犬子住在西花厅,楚少侠请随老朽来。」
他领着楚玉祥由西首回廓折入一道腰门,门外是自成院落的一个大院子,花
木扶疏,更是清静,两人踏着石砌花径,来至一座精致的敞轩前面。
白胖老者刚跨上石阶,就有一名青衣使女迎了出来,躬身道:「小婢见过老
爷。」
白胖老者悄声问道:「二少爷有没有睡熟?」
青衣使女道:「二少爷正躺着看书。」
白胖老者道:「我关照过你,书看多了会伤神,你要劝他多休息、少看书。」
「是。」
青衣使女应了声,才道:「二少爷怎肯听小婢的话呢?」
楚玉祥心中暗道:「看来二师兄是给他父亲宠坏了,在这种环境里,什么事
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就是没负伤的人,筋骨也会松软了。」
白胖老者走近门口,就站定下来,抬着手道:「楚少侠请进。」
楚玉祥也不和他客气,一脚跨了进去。
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精雅的卧室,四面都是雕花明窗,配以鹅黄窗帘,里面
靠近北窗放一张锦榻,榻上背靠锦垫,半倚半躺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的锦衣青年,
脸色苍白,手上拿着一卷书,正在静静的阅读,听到门口爹的声音,不觉放下书,
抬目看来。
白胖老者含笑道:「仲达,你看谁来了?」
躺坐在锦榻上的正是林仲达,他双目几乎失去了年轻人应有的光彩,朝楚玉
祥投来,不觉失声道:「是楚师弟。」
连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慢慢把双脚放下,似是要坐起。
青衣使女赶快抢了过去,说道:「二少爷,让小婢女扶你坐起。」
楚玉祥真想不到二师兄竟会瘦到几乎使自己认不出他来,赶忙放下包裹,迎
了上去,说道:「二师兄,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伸出手去,爪住了林仲达的双手,只觉人手冷冰冰的,分明是血气虚极之象!
白胖老者道:「他自从北固山回来,伤势沉重,老朽请了几位有名的伤科大
夫,都说他内腑受创极重,需要慢慢的治疗。也服了许多伤药,始终不曾治好,
半年来,人一天比一天瘦,连行动都需人扶持,楚少侠,你能不能治得好?」
楚玉祥方才还以为二师兄的父亲生成势利眼,瞧不起自己,现在看到二师兄
这副模样,自然不宜有人打扰了,心中对他的成见也就随着消失了,含笑道:
「二师兄的伤,小侄虽然还没检查,但可以想得到是被内家真力震伤内腑,一直
治疗不得其法,伤势始终未愈,其实也并不严重,只要把伤治好了,身体慢慢就
会恢复壮健了。」
白胖老者听得大喜道:「楚少使真如亲眼看到的一样,这么说,楚少快一定
可以把他治好的了?」
楚玉祥道:「二师兄区区伤势,不消半天就可治好了。」
白胖老者大喜道:「楚少侠真是救命王菩萨,前天有一位专治五痨七伤的道
长说小儿由伤成痨,别人都已无法治得好,只有服他的药,至少也要半年时间,
才能慢慢复原。」
楚玉祥道:「这是江湖术士说的话,二师兄只因伤势未愈,气血,失调,才
使身体渐渐衰弱,只要伤好了,身体自然也会很快就好了。」『林仲达笑道:
「楚师弟半年不见,你居然会治伤了?」
楚玉祥道:「说来话长,先让小弟看看你的伤势,把伤治好了,我们再作长
谈吧!」
白胖老者听楚玉祥说得如此有把握,心中也是大为高兴。
林促达问道:「楚师弟,你要如何检查?」
楚玉祥道:「_二师兄巳躺下来,让小弟摸摸你伤在何处?」
林仲达道:「当日小兄被一个贼子一掌击中右胸,只觉胸口剧痛,喉头发甜,
吐出一口鲜血,就昏了过去,现在右胸还时时作痛。连腰背都会疼痛。」
楚玉祥点点头,就伸手朝他左胸按了按。林仲达口中「啊」了一胄,痛得连
脸都胀红了。
楚玉祥道:「不碍事。」
伸手入怀,取出师父祖半仙给自己的一瓶「治伤救死丹」揭开瓶盖,倾出一
粒梧桐子大小的朱红药丸,盖好瓶盖,收入怀中,一面朝青衣使女说道:「请姑
娘去倒杯温水来、」青衣使女应了声,立即倒了半杯温水送来。
楚玉祥道:「二师兄,你把这颗药丸吞下去了。」
随着话声,把药丸纳入林仲达日中,青衣使女赶忙送上杯子,服伺他喝了两
日水,把药丸吞下。
白胖老者先前看楚玉祥说出满口大话、那知他只摸了摸林仲达伤处,只给他
服一颗药丸、不像旁的伤科大夫,说了一大堆伤在何经、何骨,又说出给林仲达
服的药是用什么人参、麝香等最名贵的药材练制的,还是没治好伤,楚玉祥又是
这副落拓样子,如何能治好儿子的伤?心头不觉感到失望,问道:「楚少侠,只
要一颗药丸就够了么?」
楚玉祥笑了笑道:「这是全真教治伤救死丹,别说二师兄只是旧伤未愈,就
是重伤将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只要一颗药丸就够了。」
白胖老者听得将信将疑,问道:「那么小儿的伤,什么时候可以好得了呢?」
楚玉祥道:「等二师兄服下的药丸药力行开之际,小侄再助他运气行功,大
概有一顿饭的时光,就可完全好了,只是在小侄替二师兄运气行功之时,不能有
人惊扰。」
白胖老者道:「这西花厅是小儿养伤之处,不会有人进来的。」
林仲达服药之后,青衣使女已经扶着他躺下。这时说道:「楚师弟,小兄服
下药丸,觉得肚子里有一股热气,好像越来越热了。」
楚玉祥道:「那是药力正在缓缓行开了,二师兄,小弟扶你坐起来。」
青衣使女道:「小婢来扶二少爷。」
楚玉祥道:「不用,姑娘站到门口去,不准任何人进来,我会扶二师兄的。」
说完,双手扶着林仲达坐起,替他盘膝坐好,一手扶住他肩头。一面抬头朝
白胖老者道:「老伯请坐到椅子上去,小侄替二师兄运气的时候,不可开口说话。」
白胖老者连声答应,退到锦榻右首一张椅子上坐下,一双目光只是望着楚玉
祥,看他如何替儿子疗伤?
只见楚玉祥左手扶着林仲达肩头,一双右手按在他背后,一动不动。
这时楚玉祥业已运起「纯阳玄功」一股炙热的真气,从林仲达「灵台穴」源
源输入。
白胖老者不会武功,但他看得出来,林仲达苍白的脸上,一会工夫,渐渐有
了血色,心中暗道:「看不出这年轻人,果然有一点门道!」
这一来,对楚玉祥也有了信心。
就在此时,只听站在门口的青衣使女叫道:「李道长。你请止步。」
接着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贫道是来探望二公子的,他昨天、今天服
药之后,情形是否好转了些?」
青衣使女道:「二少爷现在正由楚少侠在给他运气疗伤,不能有人惊扰,李
道长等一会再进去吧!」
那沙哑声音道:「什么人在给二公子运气疗伤?你们二公子伤在内腑,运气
疗伤,是会加速他伤势恶化的,如果能够用运气疗伤,黄道还不会吗?姑娘快让
开,让贫道进去瞧瞧。」
青衣使女为难的道:「这……」
那沙哑声音道:「许多走江湖的,都会自吹自擂,说什么用气功治疗,那是
骗人的。一个弄不好,你家二公子就会送了小命,这可不是玩的,你再不让开,
就来不及了。」
青衣使女道:「他……他楚少侠是二少爷的师弟。」
沙哑声音大笑道:「师弟的功夫,自然还不如师兄了,那能治好你家二公子
的伤,幸巧贫道及时赶来,再迟就来不及了,你还不让开?」
敢情他在说话之时,已把青衣使女推开,只听那青衣使女惊「啊」一声,接
着人一晃,闪进一个头椎道髻,身穿灰布道装的老道士来。
他和青衣使女在门外说的话,白胖老者自然也听到了,觉得老道士说的话,
也是有理,心头不禁一急,急忙迎了上去,说道:「李道长……」
那灰衣老道目光一动,看到楚玉祥正在替林仲达运气,不待白胖老者说话,
就急着道:「老掌柜,你怎么不相信贫道的话,去找了个小伙子给二公子疗伤?
这是把人命当作儿戏?」
一面大声叫道:「喂,小伙子,你快快住手,二公子身子虚弱。伤在内腑,
你这样会加速他伤势恶化,还不放开手?」
白胖老者这下没了主意,问道:「这怎么办?」
灰衣老道道:「快要他住手,再迟二公子就没命了,你没看到二公子双颊如
火,这就是回光返照……」
白胖老者心头大急,急忙朝楚玉祥道:「楚少侠,你快放手,小儿只怕受不
了……」
灰衣老道眼看楚玉祥恍如不闻,置之不理,不由大怒,喝道:「小子,叫你
放手,你还不放手,存心要害死二公子吗?」
闪身欺上,一探手,朝楚玉祥肩头爪落。
楚玉祥望着他淡淡一笑,也没作声,任由他爪落,理也没理。
灰衣老道这一爪少说也用上了六七成力道,五根手指有如钢钧一般,楚玉祥
没有闪避,他手爪自然很快就落到楚王祥的肩头,五指用劲一爪,楚玉祥的肩头
竟似有弹性一般,没有爪得住!
不,五指一拢,就被弹开,一条右臂竟被震得隐隐发麻,心头不由大吃一惊,
急忙往后退下了一步。
这一阵工夫,楚玉祥已经替二师兄助长真气,走完九宫雷府,十二重楼,缓
缓收回右掌,说道:「二师兄,你现在可以运气了,再运一会气,才可以休息。」
灰衣老人一爪不中,心头又惊又恐,口中怒吼一声:「道爷毙了你。」
身形直欺而上,右手直竖,一掌朝楚玉祥当胸印来。
他方才出手爪楚玉祥的肩头,只用了六七成为道,那是只想把楚王祥爪开而
已,但此刻这一掌却因怒而发,恶向胆边生,立意要把楚玉祥毙在掌下,自然用
上了全力。
楚玉祥依然没有闪避,直等他手掌送到面前六七寸光景,才右手一抬,三个
指头一下撮住了对方脉门,含笑道:「我二师兄此刻正在运功,你不准在此胡闹,
快给我出去。」
话声一落,右手一抬,往前挥出。
那灰衣老道被楚玉祥三个指头撮住脉门,已经感到全身麻木,休想挣得动分
毫,随着他右手一挥,一个人就离地飞起,「呼」的一声凌空朝门外飞了出去,
一直摔出两丈开外,才砰然跌了个四脚朝天,背脊落地,半晌爬不起来。
楚玉祥把灰衣老道摔出门外,才含笑朝自胖老道说道:「二师兄伤势已经痊
好,再过一会,就可以下床走动,与常人无异了。」
白胖老者方才听了灰衣老道说出楚玉祥运气疗伤,会促使内伤加速恶化,心
头大为焦急,后来庆衣老道被楚王祥摔出门外,说自己儿子的伤势已经痊好,举
目看去,林仲达独自盘膝坐在榻上,果然脸色红润,眉宇开朗,和方才的满脸病
容,委顿不堪的神色,判若两人,看来他内伤已痊好了!
他因为太关心儿子了,在这一段时间中,忽惊忽忧,忽急忽喜,情绪的变化
太大了。这时暗幸灰衣老道没有阻挠得了楚玉祥的运气疗伤,否则岂不功亏一篑
了。
他在这一瞬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重金礼聘到了许多著名伤科大夫,始终没
有治好的伤,年轻人居然只化了一顿饭的工夫,就把儿子的伤治好了!
这不是奇迹?他一时再也忍不住冲到楚玉祥面前,扑的跪到地上,说道:
「楚少侠,你救了仲达,也是救了林家,我林家祖宗都会感激你的。」
楚玉祥吃了一惊,急忙把白胖老者一把扶起,说道:「老伯不可如此……」
话未说完,只听门外响起那灰衣老道的声音,厉声道:「小子,你给我记着,
道爷不会放过你的。」
林仲达运功醒来,双目一睁,就翻身坐起,双脚跨下卧榻。他人虽清瘦,但
脸上已经有了生气,双目也不似方才那样倦怠无神。
林厚福(白胖老者)看到他下床,忙道:「孩子,你重伤初愈,快躺下来,
不可走动,要多休息才好。」
林仲达笑道:「爹,孩儿已经觉得很好了。」
楚玉祥含笑道:「老伯,二师兄是内腑负了伤,这和生一场大病不同,伤好
了,就不碍事了。」
林厚福看看林仲达,果然和半年来行动需人扶持,大大的不同,不觉点点头
笑道:「楚少侠医道精湛,小儿半年来,一直无法行动,这回果然妙手回春,老
汉觉得真是奇迹。」
楚玉祥笑道:「老伯夸奖了,小怪不谙医道,只是家师的疗伤丹药奏效而已,
方才小侄以内功输入二师兄体内,帮助二师兄气血通畅,可以使伤势很快复原,
现在二师兄已和常人无异了。」
林厚福道:「楚少侠的令师,也是小儿的令师了,怎么小儿负了伤,会不知
道疗伤丹药的呢?」
楚玉祥道:「老伯误会了,小侄在这半年中,另外拜在二位恩师门下,这治
伤药丸是全真教的救伤灵丹。」
林厚福道:「原来楚少侠另投名师,难怪有这样成就了。」
说着,站起身含笑道:「仲达,你们师兄弟谈谈吧,为父就少陪楚少侠了。」
楚玉祥连忙跟着站起,说道:「老伯只管请便,」
林厚福满怀高兴的往外行去。
林仲达和楚玉祥隔着一张茶几坐下,一面抬头叫道:「春兰。」
青衣使女在门口应道:「小婢在。」『林仲达道:「你去沏两盅茶来。
青衣使女答应一声,过了一会就托着银盘,送上两盏茶。
「楚师弟情用茶。」
林仲达接着国注楚玉祥问道:「你方才给我运气疗伤,从前我曾听师父(他
口中的师父是东海门闻天声)说过,这种疗伤法门;本身非有极高的内功不可,
而且在疗伤之时,不能有第三者干扰,否则极易导致运气入岔。走火入魔,方才
你给我疗伤的时候,另一只手还把那老士摔出门外去,这份功力,就是师父在日,
只怕也无法办得到,你从前没有练过武功,半年不见,竟有这般成就,莫非有什
么奇遇不成?」
他究是东海门的二弟子,平日听过师父说过许多江湖上的轶闻,是以见闻较
广。
楚玉祥笑了笑道:「有一件事,二师兄大概还不知道,师父(闻天声)虽然
没有传小弟武功,小弟八岁那年,在门口玩耍,有一个老道人送给我一本书,那
是内功口诀,师父照着那本书的口诀,教我内功心法,他老人家说,我将来另有
遇合,不宜练东海门的武学……」
林仲达喝了口茶。问道:「那送书给你的老道人是什么人呢?」
楚玉祥道:「你别性急,听小弟说下去呢,师娘看师父不肯传我武功,还当
师父对我歧视,就背着师父,教我练鹰爪门的功夫……」
林仲达道:「这个我们一点也不知道。」
楚玉祥接着就把清明扫墓那天,自己被蒙面汉子震得跌出大天井,就昏死过
去,直到自己醒来,才发现卧在船上……
他把半年来拜了两个师父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林仲达听得十分羡慕的道:「楚师弟,所以一个人有幸有不幸,我们两人同
是挨了人家一掌,师弟另有奇遇,我却在病榻上躺了七个月,若非师弟赶来,还
不知道我要被只会骗钱的江湖庸医折磨到什么时候呢!」
楚玉祥问道:「大师兄去了那里,他有没有告诉二师兄?」
林仲达道:「大师兄来看过我两次,第一次只安慰了我好好养伤,说了没有
几句就走了,第二次他来,说镖局已经收歇了,他要出一次远门,我问他要到那
里去?他没有说,但从他口气中,隐约的可以听得出来,害死师父、师娘的一批
贼子,虽然全都死了,但好像幕后另有主使的人。」
楚王祥急急问道:「大师兄没有说出来?」
林仲达摇摇头道:「我问过大师兄,他只说现在死无对证,要慢慢的去查。」
楚玉祥道:「二师兄知不知道小师妹也失踪了?」
林仲达道:「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你和小师妹都失了踪,大家都以为是给贼
人劫持去了,如今楚师弟回来了,小师妹依然没有下落,可见不是贼人掳去的了。」
「杀害师父、师娘的贼人,幕后另有主使的人?」
楚玉祥沉吟道:「这要到那里去找呢?」
林仲达道:「当时大师见到这里来的时候,已经把镖局收歇了,说他要走遍
天涯,去慢慢查访,我曾建议大师兄,咱们镖局不该收歇的,如果那些贼人和东
海门、东海镖局有过节,只要东海镖局仍然开着,他们迟早还是会来寻的,大师
兄何须外出寻访?」
楚玉祥矍然道:「二师兄这话对极了,大师兄不用出门,等他们来不好么?」
林仲达道:「大师兄摇着头,苦笑说:咱们武功比师父、师娘如何?我们去
暗访,我们是在暗里,对方是在明处,如果等着他们找上门来,咱们是在明处,
他们是在暗里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咱们武功不如人家,师弟又负了重
伤,只有我一个人,更是独木难支,就这样他还是坚持他的主张,走了。
说到这里,忽然兴奋的道:「现在师弟回来了,我伤势也好了,我还是主张
把镖局原有的人手召来,重新开业,东海镖局重新开业的消息,定可很快的传遍
江湖,咱们只要稍稍透露一点口风,说镖局的重新开业,是为了要替师父报仇,
踏遍整个江湖,非找出幕后主使人来不可,这一来,那喊人听到了,就非找来不
可,师弟,你觉得我这计划好不好?」
楚玉祥道:「二师兄这计划很好,只是二师兄伤势虽愈,内力未复,至少也
要休养一段时间,小弟也衔绿袍师父之命,要去一趟北峡山,才能回来。」
林仲达道:「反正镖局重新开业,也要有一段事前准备的时间,师弟去北峡
山要多少时间,才能回来?」
楚玉祥道:「小弟没有去过,不知路上一去一回,要多少时间,不过我想有
半个月大概也差不多了。」
「那就这样决定。」
林仲达道:「我明天打发人去把阿发叫来,他是镖局的老趟子手,从前局里
的人,家在那里,他都知道,要他先把散去的人找回来,大概也需要半个月左右,
那时师弟也好赶回来了,再择日开张。」
楚玉祥道:「师父从前一直夸奖二师兄有智谋,如今看来。二师兄果然是一
位运筹帷幄的人。」『林仲达笑道:「没有楚师弟学了一身武功回来,计谋再好,
又有何用?」
说话之间,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春兰进来点起了灯。
接着两个老妈子提着食盒走进,春兰在一张小圆桌上,摆好了两付杯筷,两
个老妈子打开食盒,取出几盘佳肴,一壶美酒,放到桌上。
其中一人含笑道:「这几盘菜肴,是老爷特别吩咐厨房做的拿手菜,老爷说,
少爷和楚少快是同门师兄弟,可以无话不谈,所以老爷不来陪楚少侠了。」
林仲达笑道:「师弟,这里和自己家里一样,不用客气,快请坐吧,我伤势
好了,肚子早就饿了,咱们坐下来吃吧!」
春兰脸含娇笑,说道:「二少爷,老爷才吩咐过,你重伤初愈。小婢已经要
厨下熬了一锅稀饭,你还是吃稀饭吧!」
一手执壶替楚玉祥斟了一杯酒。
林仲达道:「这半年多来,天天喝稀饭,把胃口都喝腻了,我不是已经完全
好了吗?」
春兰装了一碗稀饭送上,说道:「这是老爷吩咐的,小婢不敢作主,二少爷
就将就些吧,等明儿个身体完全恢复了,二少爷要吃稀饭,老爷也不答应呢!」
「好吧!」
林仲达无可奈何的端起稀饭,含笑道:「师弟,你请喝酒吧,我拿稀饭陪你。」
楚玉祥道:「二师兄是知道的,小弟从小不善饮酒,就是喝上一杯,也会脸
红。」
春兰在旁接口道:「楚少侠,这时候已经夜晚了,就是喝醉酒,也没关系了。」
楚玉祥道:「不成,我只喝完这一杯就好,姑娘不可再给在下斟酒了。」
林仲达道:「师弟,春兰说得没错,咱们师兄弟已有半年多没见面了,边谈
边喝,你现在内功精湛,多喝几杯,又有什么关系?来,吃菜。」
菜肴虽然只有八式,但却盘盘精美,十分可口,两人边谈边喝,楚玉祥喝了
三杯酒,一张俊美如玉的脸上,已经满面通红,林仲达也连吃了两碗稀饭。
春兰替楚玉祥装上了碗饭送上。
楚玉祥笑道:「酒不能喝,饭却非三碗不饱。」
他果然连吃了三碗饭,春兰又替他舀了半碗冬菇火腿汤。
楚玉祥道:「小弟长了十八岁,今天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添饭。」
林仲达道:「师弟在这里多住几天,就让春兰给你多添几次饭好了。」
楚玉祥道:「小弟不是这个意思,小弟是觉得二师兄生活过得太好了,小弟
住在一处海岛上,足足有三个月没吃米饭呢!」
饭后,春兰替两人沏了新茶送上,才行退去。楚王祥道:「二师兄,小弟想
明天一早就动身到北峡山去。」
林仲达一怔道:「师弟怎么不多住几天再走呢?」
楚玉祥道:「小弟觉得二师兄这计划很好,小弟早去早回,东海镖局就可早
些重新开张了。」
林仲达点点头道:「也好,说实在,我真希望镖局早些开张呢,把对方引出
来了,师父、师娘之仇,也好早些报雪,以慰二位老人家在天之灵。」
楚玉祥攒攒眉道:「只是小师妹至今不知下落,如果咱们镖局开张了,各地
的消息,也可以灵通多了,我想大师兄听到镖局重开张,也可能会赶回来的了。」
林仲达道:「是啊,所以我觉得大师兄忽然收歇镖局,实在是不智之举。」
正说之间,春兰已经俏生生的进来,说道:「楚少侠的房间,小婢已经收拾
好了,小婢领楚少侠去吧?」
楚玉祥站起身来道:「好,二师兄身体尚未复原,也该早些休息了。」
春兰转身道:「楚少侠请随小婢来。」
楚玉祥跟着她走出敞轩,折而向北,穿行一条两边都是花团的回廓,进入一
道圆洞门,就是一排五间的楼房。
春兰过去打开东首一间房门,回身道:「楚少侠请稍候。」
她首先走入,点起了烛火,才叫道:「楚少侠请进来吧!」
楚玉祥跨入房中,但见房中果然收拾得极为整洁,除了北首靠壁处放一张木
床,还有一排椅几,和一张书桌,摆设虽然简单,却极为精致,连床上被褥帐子,
都十分讲究。
春兰在一旁伺候着道:「楚少使看看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小婢好了。」
楚玉祥道:「很好,不需要什么了,姑娘请回吧!」
春兰欠欠身道:「小婢告退。」
回身退出,随手带上房门。
楚玉祥脱下长衫,挂到床侧的衣钩上,伸了个懒腰,他早睡惯了,也就熄灯
上床,放下帐子,在床上盘膝坐定,运起功来。
这是他每晚必修的课程,子夜以前练「太素阴功」子夜以后练「纯阳玄功」
就在他行功渐入忘我之际的时候,突然心灵上起了一丝警兆!
楚玉祥如今身兼两家之长,纵是睡熟之际,只要有人进入十丈以内,立刻就
会警觉。
他缓缓睁开眼来,心中暗道:「此时初更已过,将近二更,还会有什么人到
这里来?」
心念方动,只听一个轻捷的脚步声,正在掩掩藏藏的朝自己这间房的方向走
来,差不多已接近到六七丈距离,心中更觉起疑,此人如果是二师兄家里的人,
就会大大方方的从月洞门进来,何用一路都掩掩藏藏的?
此时到了月洞门,还在门外停住,那自然是在探看动静了,莫非这人不是二
师兄家里的人,是外面摸进来的不成?
这时脚步声愈来愈近,快到南首窗下,这人脚步放得更轻,渐渐富棂上有了
一个黑影,那人用手指沾着口水,轻轻点在花格纸窗上,然后戳了一个小孔,凑
着眼睛朝房中瞧来。
楚玉祥看得暗暗冷笑,忖道:「这人使用这种方法,那只是江湖三流角色而
已!」
心中正在想着,突听「绷」的一声轻响,机簧方动,从窗外射入一大篷密集
的蓝芒,朝床上激射过来。
楚玉祥没想到这人会突然射出一蓬毒针来,耳中听到机簧之声,一大蓬毒针
已经密集射入帐中,一时转个念头都来不及,右手一抬,发出一股劲风,把射来
的毒针,悉数挡住,然后左手迅快撩开帐门,轻轻跨下床来,来不及取剑,身子
一下掠近房门,技开门闩,侧身闪出。
那伏在窗口的人,打出一蓬毒针,自然要听听房内的动静,楚玉祥虽然没有
作声;但他撩开帐门,掠到门口,还要拔出门闩,才能出去,那人也是老江湖了,
听到房内有声音,情知不妙,立即长身朝墙头纵去。
等楚玉祥闪出房内,只见东首墙头人影一闪而没,心中暗暗冷笑一声,跟着
长身掠起,纵上围墙,只见一条黑影已经逃出六七丈外,急急忙忙的在屋面上朝
西飞掠。
楚玉祥自思并无仇家,就想到这人可能和杀师父、师娘有关,这一想,那还
容他逃出手去?猛地一吸真气,一个人凌空飞起,疾如鹰隼,朝那人背后飞扑过
去。
这一下当真快得无以复加,那人只觉头顶生风,一道人影已经泻落前面。
那人猛吃一惊,装作收脚不住,一个人朝楚玉祥撞了过来,同时双掌提胸,
在快和楚玉祥撞上之际,突然开气吐声,双手凝聚了全身功力,朝楚玉祥胸前按
了上来。
楚玉祥堪堪看清此人面貌,正是自己替二师兄疗伤时间进来的那个灰衣老道,
就在此时灰衣老道的双掌已经猛力印上胸口。
要知楚玉祥身兼两家之长,又岂是一个江湖二三流的灰衣老道所能伤得了他?
但听「砰」的一声,双掌击去,那灰衣老道口中间哼一声,人被内力反震,
上身一仰,一个筋斗,往檐下跌了下去,接着又是「拍达」一声,跌倒地面上。
楚玉祥跟着飞身落地,站在他面前。
那灰衣老道跌了个七荤八素,忍着疼痛,慢慢的支撑着爬起,只见楚玉祥已
经站在他面前,心头大吃一惊,现在他已明白自己绝非人家对手,急忙双手伏倒
在地,口中求饶道:「少侠留情,小道冒犯了你,只是……只是小道……」
楚玉祥冷哼一声,说道:「你起来。」
灰衣老道依言站起。
楚玉祥冷肃的道:「说,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夤夜来向我下毒手。」
灰衣老道人张了张口,又扑的跪倒地上,伏下身去。
楚玉祥觉得奇怪,喝道:「我问你的话,你怎不回答?」
灰衣老道依然伏着没有说话。
楚玉祥觉得奇怪,举足一蹴,灰衣老道扑的一声,翻倒地上,僵屈如故,一
动不动。
楚玉祥一呆,忖道:「死了,他方才跪地求饶,明明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似
乎不可能自绝,那么是有人杀了他,这会是谁呢?」
一念及此,不觉目射寒光,朝四周扫去,身形随着一掠而起,扑向右首回廓
转角,这下差点和一个人影撞个满怀,只听那人口中发出一声惊「啊」楚玉祥急
忙刹住身形,定睛一看,眼前竟是一个眉目清秀的青衣女子,不由一怔,问道:
「你是谁?」
那青衣女子口中虽然发出惊「啊」之声,脸上却丝毫没有惊慌之色,霎着一
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朝楚玉祥望来,问道:「你是谁?」
楚玉祥目光通注,问道:「是你杀了灰衣老道?」
青衣使女道:「没有,我是奉少夫人之命,方才听到异响,出来查看的,你
到底是什么人?快随我去见少夫人去。」
楚玉祥道:「在下楚玉祥,是这里二少爷的师弟,方才这灰衣老道用暗器偷
袭在下,在下追到这里,灰衣老道忽然死了,在下看到转角处似有人影,还当是
害死老道的人,没想到会是姑娘,事情就是这样,请姑娘覆上少夫人,此时夜已
深,在下不好去见少夫人……」
「不成。」
青衣女子忽然伸出手爪住了楚玉祥的手腕,说道:「少夫人叫我来看的,我
这样回话,少夫人一定不会相信,你非跟我回去不可。」
卑楚玉祥被她爪住了手,他不好用劲甩脱,只得说道:「姑娘快请放手。」
青衣少女道:「我不管,你随我去见少夫人……」
说完,拉着楚玉祥就走。
楚玉祥对她毫无办法,只好跟着走去。
青衣少女拉着他由回廓进入一座跨院,才放开了楚玉祥的手,回身掩上了木
门,低声道:「你随我来。」
到了此时,楚玉祥只好随着她身后走去,进入一间小厅,只见眼一亮,这厅
上摆设精致,一张小圆桌,点着一盏银虹,光线明亮而柔和!
小圆桌旁,端坐着一个素服的少妇,柳眉桃腮,眼如秋水,唇若点朱,看上
去不过二二十出头,虽是蛾眉淡扫,却有着少妇成熟之美,也有撩人的诱惑。
少夫人,她定然是二师兄的大嫂了。
楚王祥只看了她一眼,就不敢再作刘祯平视。
青衣少女走在前面,说道:「回少夫人的话,这位是二少爷的师弟楚少爷,
方才……」
素衣少女抬眼望了楚玉祥一眼,盈盈起立,脸上绽出微笑,说道:「春桃,
别唠叨了,先请楚公子坐呢!」
她目光这一撩,就像有一道亮光,从楚玉祥脸上掠过。
楚玉祥抱抱拳道:「在下见过少夫人。」
素衣少妇道:「不敢,楚公子请坐。」
楚玉祥只得在左首一张木椅上落坐。
素衣少妇也随着坐下,又瞟了他一眼,轻启樱唇说道:「贱妾听说今天来了
一位二少爷的同门,很快就把二少爷卧床半年的伤势治好了,大概就是楚公子了?」
楚玉祥道:「那是在下身边正好带有家师的伤药,二师兄伤的不算重,服了
药,就很快痊愈了。」
素衣少妇嫣然笑道:「楚公子还客气呢,这半年来,不知有多少成名的伤科,
都没治得好二少爷的伤,楚公子一来,没有多少时间,就把二少爷的伤治好了,
这不是妙手回春还是什么?」
青衣使女不知何时退了出去,端着一盏香茗送上,说道:「楚公子请用茶。」
放下茶盏,她又悄悄退了出去。
素衣少妇抬眼叫了声:「楚公子。」
楚玉祥被她叫得心头一震,连忙站起身,说道:「少夫人方才是听到了异响,
才要春桃姑娘去查看的,那是有一个替二师兄治伤的老道人,敢情认为在下断了
他的财路,怀恨在心,刚才用毒药暗器偷袭在下,被在下发现,追到这里,他摔
落下来的声响,惊动了少夫人,春桃姑娘却一定要在下来面见少夫人,现在在下
话已经说完了,在下告退……」
素衣少妇慌忙跟着站起,说道:「楚公子,你请稍待,贱妾要春桃把你请来,
实是有一件事要楚公子援手……」
她望着他,一张粉脸上流露出希冀之色,也带着几分求助又怕楚玉祥不肯答
应的惶恐,一双眼睛只是望着他,任何人看了都会心有不忍。
楚王祥迟疑了下,说道:「少夫人有什么事。在下能力所及,当得效劳。」
素衣少妇脸上有了喜色,说道:「那么楚公子还请坐下。」
楚王祥只得又回身坐下,说道:「少夫人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素衣少妇盈盈一笑,说道:「楚公子请用茶。」
楚玉祥不好推辞,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茶是新沏的,而且是上好的茶
叶,入口清芬,只是有些轻微微的苦涩。
青衣少妇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中闪过了丝光亮,她神色立时显得楚楚可怜,
望着楚玉祥咽声道:「楚公子,你一定要救救贱妾……」
她忽然双膝一屈,拜了下去。
楚玉祥大吃一惊,连忙站起,又不好用手去扶,闪开身子,忙道:「少夫人
快快请起,不知少夫人受了什么冤屈,也请起来再说……」
他话未说完、春桃慌慌张张的走入,脸色发白,说道:「少夫人不好了,他
……来了……」
素衣少妇脸色一变,手足无措的道:「这……怎么办?」
楚玉祥问道:「是什么人?」
素衣少妇颤声道:「这……楚公子,你来不及走了,万一给他看到了,贱妾
就是有口也说不清,不能做人了……现在只有……先躲一躲了……」
楚玉祥道:「究竞……」
春桃惶急的道:「是啊,楚公子在这里,万一给他看到,少夫人就有口难辨
了。」
素衣少妇听得更急,飞红着脸道:「你快领楚公子到房里去躲一躲了。」
楚玉祥道:「这个……不……方便……」
她不由他分说,拉着他就走。
楚玉祥不知她们口中说的「他」是什么人?但也可以想得到,深更半夜,自
己在少夫人这里,给人家看到了确有不便,只好糊里糊涂的任由春桃拉着他入内
室行去。
室内没有点灯,但他可以看得清楚一间十分华丽的闺房。
春桃一直把他拉到房中,才行停住,举目四望,压低着声音焦急的道:「楚
公子,这怎么办?你躲在那里好呢?」
说话之时。她眼珠一下转到那张檀花大床,立即推着楚玉祥说:「这样吧,
你只有躲到床上去,才不会被人看到楚玉祥低声问道:」春桃姑娘,来的到底是
什么人?「
「别多问了……」
春桃推着他身子,催道:「快过去……」
忽然间楚玉祥突感身后有两处穴道一麻,他纵然内功精纯,但在骤不防之际,
自然毫无闪避的机会,就被春桃推到床上,她动作很快,弯下腰去替他脱下靴子,
然后又把他推问大床里首,拉过一条丝被,覆到他身上,然后又轻轻放下了帐钩,
把锦帐放下,转身而去。
楚玉祥被点了两处穴道,身子动弹不得,但心头还是很清楚,只觉春桃点穴
手法相当敏捷,一缕指风,居然直透经穴,他想不到二师兄家里一个丫头,竟然
会有如此精纯的点穴功夫。
这时躺在床上,只觉鼻中闻到一股非兰非麝的甜香,直沁心脾,这股甜香就
是从枕头上传来,因为自己的头就靠在枕头上,所以在你一呼一吸之际,香气就
不住的钻进鼻孔,香气愈闻愈浓馥,心头就起了飘飘的感觉,一丝绮念,从丹田
缓缓升起。
只觉自己就像晒在春天的阳光之下,暖洋洋软绵绵的,觉得越闻越香,越闻
越想闻,不但想闻,而且还想着睡过这枕头的主人——蛾眉淡扫,楚楚动人的少
夫人——那份撩人的诱惑,和成熟的美!……他渐渐感到喉头干燥,心跳加剧,
脸上也热烘烘的,他需要琼玉液来解他的饥渴,也几乎一刻都无法等待!
他不用等待,迷迷糊糊的身边好像多了一个人,一个绵软的身躯,像水蛇般
缠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自己,同时嘴唇也被两片软软的东西吸住了。
不,正有一条又软又滑的蛇信,闪动着溜入了口中,他喉咙干燥,正需要滋
润,他就本能的吮吸起来。
他感到这吮吸是生平未有的奇妙享受,这一瞬间,血脉贡张,情欲如潮,心
头有了强烈而迫切的需要只听耳畔响起一个低低的,娇娇的声音道:「好弟弟,
我的好情郎,姊姊替你把衣衫脱了吧……」
于是就有一双柔软的玉手正在替自己宽衣解带!楚玉祥睁眼一看,只见少夫
人柳眉星眸,瑶鼻樱口,肤如凝脂,此时胸前绳结已经解开,只见淡蓝色肚兜下
双峰微颤,有如成熟的水蜜桃。傲人的双峰顿挺立在空气中,雪白的酥胸美丽而
骄傲,乳峰顶一颗红樱桃诱人之极。少夫人解开腰带,除去丝绸长裤扯下,一条
薄绫的淡粉色亵裤展现在眼前,上面绣了一只娇小的凤凰。少夫人略一停顿,将
亵裤脱下,成熟、健美、雪白的肉体完全裸露出来。
此情此景,哪里能忍得住,双臂一紧,已经将少夫人紧紧地贴住自己,头一
低,已吻住了那诱人的樱桃小嘴。少夫人初尝妙品,满口琼浆玉液,贪婪吮食。
少夫人如半壁赤裸美玉呈现眼帘肌肤脂滑,泛着肤采媲美胶月,壁玉无瑕美
不胜收。修长玉腿股骨均匀,深梨凤脐含羞,似笑迷人,下方一片芳草萋萋掩映
之间,微突两道桃红山脉活腴。桃源谷口那颗粉嫩小花苞,如绽展迎春的蓓蕾,
艳红欲滴,昂视下方那一线洞天,约寸许山沟,已然春水盈满,尚兀自涔涔泌出
股间。
楚玉祥右手轻抚雪白肌肤,不舍乳峰,轻握缓挤,指缝夹着那峰顶娇嫩蓓书,
瞬间抖擞坚挺,似要绽放。顺沿而下,滑过平坦小腹,食指轻触梨涡凤眼,柔抚
打转。少夫人那禁得起爱神如此垂顾,已经兴奋得浑身酥爽,摆动抽搐不已。
少夫人在楚玉祥怀里挣扎呻吟着。少夫人的脸,红的像红柿子一般。少夫人
的呼汲,是愈来愈急,短而又急促。楚玉祥缓缓的低下头,含咬着那如葡萄般的
乳头,楚玉祥的双手也开始在少夫人的阴户扣弄。少夫人的淫水就像撒尿般的流
下,顺着大腿流个不停。
不知何时,楚玉祥被点的两处穴道已经解开她那一对又白又美又挺的乳房,
直像山林中的竹笋。她那樱桃似的小口,菱角线条分明,充满了妩媚的倔傲,妩
媚而又热情,一身又白又嫩的肌肤,玲珑适中的身材,大腿底部那一片的三角地
带,毛茸茸的阴毛,覆盖下一道肉缝,春葱似的大腿和那迷人的细腰,在在的充
满了性感,又充满迷人的娓力。
看到这里,楚玉祥不禁的猛咽口水,大宝贝胀的几乎快爆炸了,轻轻的分开
她的双腿,中间露出了一颗鲜红的门缝。芳草萋萋之中,狭谷乍现,两扇桃红花
瓣含羞待启,轻拨芳草,寻探幽谷,见桃花源谷内如春雨浇淋,春潮潺潺,狭谷
上方两道山脉连接之处,又有一颗春蕾,已逢甘露滋润,鲜艳欲滴。楚玉祥实在
无法忍受,伸出一手,在她那充满魔力的三角洲,温柔地抚摸起来。
「弟弟……小穴好痒哦……弟弟……小穴痒死了……嗯……」
此时的少夫人,有如一只待宰的美羊,不停的哀嚎,不停的呻吟,一副求助
无门的样子。而楚玉祥呢!全身炙烫发热,欲火就像渤情素的燃烧了整个人。楚
玉祥压住了少夫人,压在她那美丽动人的胴体上。
于是楚玉祥不再等待,深深吐出一口气,双膝翻入她的双腿内,把她的双腿
分的更开,用双手支撑着身子,挺着火热的大宝贝,对准了桃源洞口,轻轻磨了
一下。少夫人知道楚玉祥的大宝贝一触到阴户,忙伸出她的右手,握着楚玉祥的
宝贝,指引着楚玉祥,楚玉祥屁股一沉,整个龟头就塞进阴户。这时少夫人那红
红的香脸上出现了无限笑意,水汪汪的眼中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楚玉祥一见如此,更是喜不自胜,屁股猛然用力一沉,把七寸多的大宝贝一
直送到花心,他感到大宝贝在阴户里被挟的好舒服,龟头被淫水浸的好痛快。抽
了没多久楚玉祥将少夫人的双腿高架在肩上,提起大宝贝,对准小逼「滋」一声
又一次全根尽没了,「卜」的一声又拔将出来。就这样「卜滋」、「卜滋」,大
宝贝一进一出。
这种姿势,女的阴户大开阴道提高,大宝贝可次次送到花心底部,同时男的
站立,低头下视两人性器抽插情形。楚玉祥看着大宝贝抽出时,将少夫人的小穴
带着穴肉外翻,分外好看,又插入时又将这片的穴肉纳入穴内。这一进一出一翻
一缩颇为有趣,看的他欲火更旺,抽插速度也越快,由于刚泄了两次,所以这次
他抽插的更是耐久。抽插一快,那穴内的淫水被大宝贝的碰击,却发出美妙的合
击声:「噗滋」、「噗滋」。
少夫人也感神魂颠倒,大声浪叫着:「好弟弟,祥弟弟,插的我痛快极了。」
「祥弟弟……我好舒服……啊……太美了……哎呀……我要上天了……」
「弟弟……快用力顶……啊……唔……我……要……出……来了……喔……」
楚玉祥的龟头被火烫的淫水浇的好不舒服,这是多么美少夫人淫精一出,楚
玉祥将她的双腿放下,伏下了身,吻着她的香唇同时右手按在她的双乳上探索。
「嗯,好软、好细、好丰满。」
楚玉祥抚摸少夫人的双乳,感到无限享乐,不禁叫道。楚玉祥的大宝贝将少
夫人的小穴塞的满满,少夫人的香唇也被他封的紧紧的。少夫人吐出了香舌,迎
接心爱的祥弟弟的热吻,并收缩着阴道,配合著祥弟弟大宝贝的抽送。这一次重
燃战火,更是凶猛火势烧的更剧烈楚玉祥是越抽越快,越插越勇,少夫人是又哼
又叫,又美又舒服。
忽然少夫人大声浪叫着:「啊……美……太美了……我快活死了……弟弟你
太伟大了……你给我……太美了……插吧……把小穴插……穿了也没关系……我
太快活了……真的……太美了。」
少夫人的表情更娇媚了,小穴心也一张一合地咬着楚玉祥的大龟头,叫道:
「弟弟!你插得姐姐……美……美死了……嗯……好弟弟……花心麻……死了…
…哦……姐姐……不……不行了……要……要去……了……」
少夫人继续挺着小穴,呻吟着道:「嗯……嗯……大宝贝弟弟……哦……插
……插姐姐的……小穴……嗯哼……快一点……你……插……重一点……姐还…
…还要插……嗯……哦……」
楚玉祥加紧抽动的速度,手也捻着乳尖,加重她的淫兴,少夫人小穴中的水
又多了起来,楚玉祥重重地插,狠狠地干。她像一只发狠的母老虎,魂入九霄,
得到了高潮。他像一只饿狼,饿不择食,用尽了全身力量。
楚玉祥见她娇喘吁吁,魂游太虚,阴精直冒,穴心子乱抖,全身酸软无力,
这才缓了下来。这时后少夫人全身一颤,一股火热的阴精又喷射而出,真是太美
了,楚玉祥的龟头被淫精一洒,全身起了一阵颤抖,小腹一紧,丹田内一股热呼
呼的精子像喷泉似的,全射到她的子宫内。
「啊……美死了……弟弟……」
楚玉祥究竟灵性未眠,元阳一泻,心头蓦然一惊,神智已经清醒了一半。慌
忙深深吸了口气,默默运起「太素阴功」只觉一缕冰凉的阴气,从丹田提起,心
头就清凉了许多。
一下翻身坐了起来,但他要跨下床去,必须从她身上跨过,他话声甫落,少
夫人身躯一震「啊」一声,急急叫道:「楚公子,是你害了奴家……」
双臂一环,朝他身上扑来,纤纤玉指舒展如兰,已在这刹那间,连续弹出,
一连点中他十处穴道。
她一身武功,竟然绝高,使出来的却是江湖上视为绝学的「兰花拂穴手法」
楚玉神剑眉一剔,冷冷的道:「少夫人请放尊重些,在下不是这种人。」
举手朝她推去。
她双臂刚刚环住他身子,他的手掌已推到,一下按在她鼓腾腾怒放的两堆软
球之上,他碰到如此美妙的物体,心头一慌,不敢用劲,急急缩回手去。
他方才已经运起「太素阴功」虽然留劲未叶,但她最敏感的地方突然被一双
奇冷如冰的手掌按上,怎不叫她大惊失色,口中发出一声惊啊,娇躯迅疾无倚的
往后一仰,倒飞出去。
楚玉祥脸上也不禁一热,赶紧跨下锈榻,穿上了靴。两手忙着扣好衣扣。
少夫人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死命的盯了他一眼,侧过身去,幽幽的道:
「楚公子,你……茶水里不……是我做的手脚,我……我……」
她似乎言有未尽,忽然低垂粉头,从她眼角滚落一颗颗晶莹泪珠。
楚玉祥没去看她,他是没有这份勇气再看她,如此意火尤物,再看上一眼,
只怕连「太素阴功」都会失去功效了。只是冷声道:「少夫人只管放心,今晚之
事,在下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说完,双脚未点,一个人业已随着话声穿窗而出。
少夫人娇呼道:「楚公子,你等一等……」
追到窗外,人影已渺,她望着黑沉沉的夜色,不由幽幽一叹。楚玉祥回到房
中,一颗波动的心,还是没有平复下来。
方才那一幕,毕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遇上,如今回想起来,却大有着美妙
之感。
他心头禁不住怦然跳动,耳边重又响起少夫人幽幽的话声:「楚公子,你…
…茶水里不……是我做的手脚,我……我……」
这几句话,他当然听到了,但当时并未理会,这时他忽然觉得其中颇值得推
敲。再一仔细想来,今晚发生的事,也颇有可疑之处!
第一、那灰衣老道敌不过自己,应该往外逃走,怎么反会往少夫人的内宅逃
去?这问题现在已可以解释为内宅之中,有强过灰衣老道的高手,他把自己引去,
自然希望那高手及时出手,可以对付自己。
第二、灰衣老道跪地求饶,明明是个贪生怕死的人,等到问他为什么要夤夜
来向自己下毒手,他就优地不起,被人杀以灭口,自己闻声扑去转角处竟会是春
桃,当时固然被她瞒过,但如今想来,春桃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那么杀死灰在
老道的可能也是她了。
第三、自己练成两种内功,寻常点穴手法,岂能制得住自己?但春桃点穴的
手法甚是怪异,指风直透经穴,几乎深入骨骼,似是比少夫人的兰花拂穴还要高
明!
第四、少夫人说茶水中的手脚不是她做的,难道会是春桃?春桃不过是一名
使女而已,如果没有少夫人的授意,这种事情,她敢擅作主张?
从这四点,又发生了两个疑问;一、春桃为什么要杀死灰衣老道,如果为了
灭口,她为什么要灭口?二、如果茶水中的手脚,确实不是少夫人做的,而是春
桃做的,春桃为什么要在自己茶水中做手脚?少夫人又怎么会肯献出她的身体?
从这两点再想下去,事情就渐渐严重了,春桃杀死灰衣老道灭口,可见其中
就大有文章。因为灰衣老道是给二师兄治伤来的,自己一来,就把二师兄的伤治
好了,灰衣老道认为自己断了他的财路,找自己拼命,拚不过使用歹毒暗器,本
来只能说是一己的私愤而已;但春桃要杀他灭口、可见并不是灰衣老道的私仇了。
再说,如果少夫人的意思,她不希望二师兄伤势痊好,甚至勾结灰衣老道,
暗施手脚,让二师兄伤势恶化,那也仅是兄弟争夺林家财产;但如果这主意不出
自少夫人,而出之于春桃,那就不是兄弟争财产了。
在自己茶水中做手脚的如果是少夫人,她可能因丈夫外出,不耐寂寞,那问
题犹小;但如果要在自己茶水中做手脚是春桃的主意,少夫人居然会肯听她的话、
甚至不惜献出身子,这就大有问题。
因为今晚,少夫人和春桃露出了武功来,而且春桃的武功还在少夫人之上,
这就证明少夫人说的话可信。
春桃为什么要在自己茶水中做手脚,唯一的说法,那是她看到自己武功极高,
不能力敌,只能智取,她才出主意要利用少夫人的肉体来羁縻自己。
杀灰衣老道灭日的是春桃,在茶水中下毒药,利用少夫人美色笼络自己的也
是春桃,现在问题集中在春桃一个人的身上了,她究竟是什么人呢,楚玉祥越想
越觉得春桃可疑,而且其中似乎隐藏着一个可怕的阴谋,本来二师兄是个很有机
谋的人;但这件事自己不便和他说,那就只有自己暗中侦查了。第二天一早,楚
玉祥刚开出门去,春兰就端着脸水走入,娇声道:「楚少侠怎不多睡回呢?」
楚玉祥含笑道:「在下早起成了习惯,二师兄还没起来么?」
春兰娇笑道:「楚少侠这回猜错了,二少爷今天起来得特别早,天刚黎明就
起来了……」
只听门外响起林仲达的笑声,说道:「楚师弟也起来了么?」
春兰道:「二少爷来啦,小婢给楚少爷去取早餐。」
楚玉祥刚叫了声:「二师兄。」
林仲达已经跨进房来,一面朝春兰吩咐道:「我也在这里陪楚师弟一起吃早
晚,你要厨房里多做一份送来。」
春兰应着「是」人已走出老远。不多一会,她提着食盒走入,楚玉祥也已盥
洗完毕,和林仲达在小圆桌两边坐下。
春兰放好碗筷,然后揭开食盒,取出一盘赤豆蒸糕、一盘小笼汤包、和一锅
小米粥,给两人装好了两碗。
林仲达笑道:「愚兄最喜欢吃赤豆糕,最近半年来,除了整天喝稀饭,已经
很久不知糕味了。」
楚玉祥笑道:「现在二师兄可以痛痛快快的吃了。」
林仲达忽然哦了一声道:「楚师弟,昨晚愚兄运功之时,发觉内功比没有负
伤前还精进了许多,大概是拜楚师弟之赐吧?」
楚玉祥笑了笑道:「昨天小弟给二师兄疗伤之际,顺便以『纯阳玄功』给二
师兄打通了十二经络和奇经八脉,二师兄运气之时,自可水到渠成,通畅无阻了。」
林仲达听得大喜过望,笑道:「这就是了,愚兄一经运气,就觉得十分通畅,
连从前走不到的地方,都可运行自如,唉看来楚师弟一身功力,比师父数一十年
苦练,还要精深得多了,愚兄就更难望项背了,楚师弟真使愚兄羡慕不止。」
楚玉祥道:「小弟二位师父,都以三月为期,旨在速成,其实这种情形,可
说少之又少,小弟也只是机缘巧台罢了。」
林仲达忽然摇着头道:「依愚兄看来,其中只怕另有缘故,绝非机缘巧合。」
楚玉祥愕然道:「师兄认为有什么缘故呢?」
林仲达道:「什么缘故,愚兄也说不出来,如是巧合,祖半仙不会在你八岁
那年送来内功口诀,绿袍神君不会带你去岛上练功,这种种可以说是这二位绝世
高人早就安排好的,也许楚师弟的分尊,和二位高人有着极深的渊源,亦未可知。」
楚玉祥听得矍然道:「经二师兄说,小弟有此感觉,只是当时没有想到,这
么说来,这二位家师一定知道小弟的身世了,唉,可惜没有向二位老人家询问…
…」
林仲达笑道:「二位令师都没有告诉你,那可能是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不
到时候,师弟就是问他们,他们也不会说的了。」『楚玉祥茫然道:「那该怎么
办呢?」
林仲达笑了笑道:「这不是急事,如果到了应该告诉你的时候,我想二位令
师不用师弟询问,也一定会告诉你的了。」
楚玉祥道:「二师兄、你看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林仲达道:「愚兄也只是猜想罢了,这时候当然不会是目前,也许二位令师
要你在江湖上历练一段时间,才会告诉你。」
两人边谈边吃,把一盘赤豆糕和一盘小笼汤包吃了个盘子向天。
春兰忙道:「二少爷,还要不要?」
林仲达:「我吃饱了,楚师弟呢?」
楚玉祥忙道:「够了,小弟几乎吃了三分之二,加上两碗甜粥,再要去添,
不是成了天吃星了?」
林仲达道:「好,春兰,那就不用去添了,你还是给我们沏两盅茶来吧!」
春兰收拾好碗筷,提着食盒退了出去。
楚玉祥问道:「二师兄,令见不在家么?」
林仲达道:「家兄在南京,那里也有一家绸布店,由家兄主持。」
楚玉祥道:「那么令嫂呢,在这里,还是在南京?」
楚玉祥道:「大嫂住在这里,先母去世得早,家父要照顾店里的事,我们偌
大一个家,南京只是一个分店而已,家兄每个月总要回来两次,这回他走了不过
三天,所以师弟没看到他了。」
楚玉祥问道:「二师兄可知令嫂娘家是在那里?」
林仲达微微一怔,说道:「大嫂姓殷,是东门殷家来的,殷家世代书香,排
起来还是舍间的远房亲戚,二师弟怎么会问起大嫂来呢?」
楚玉祥脸上一红,说道:「小弟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说话之时,春兰已经沏了一壶茶送上。另外是两个精细的茶盏,替两人面前
倒上了茶。
楚玉祥望了望春兰一眼,问道:「二师兄,不知有几位使唤的姑娘?」
林仲达道:「一共只有三个,春兰,春梅本来是侍候爹的,愚兄负伤之后,
就要春兰来服侍愚兄,另外还有一个是春桃,那是侍候大嫂的。」
楚玉祥道:「这三位姑娘,来了已经有多久了?」
春兰站在一旁抿抿嘴笑道:「楚少快好像在盘查我们身世了。」
林仲达是个很有机智的人,他看师弟从大哥、大嫂,问到了使女,想来必有
缘故,他故作不知,答道:「春兰、春梅,从小就在舍间,春桃是大嫂陪嫁过来
的,也有两年了。」
楚玉祥心中暗道:「看来少夫人和春桃果然大有疑问!」
一面朝春兰道。「在下和二师兄只是随便聊聊,今天在这里说的话,姑娘不
可告诉任何一个人。」
林仲达心中一动,暗道:「楚师弟果然心里有事!」
这就接着道:「就是有人问你,你也不准说出去,知道么?」
春兰道:「小婢知道。『』林仲达一挥手道:」你到外面去。「
春兰答应一声,返身走出。
林仲达国注楚玉祥问道:「楚师弟,你可是发现了什么事吗?」
楚玉祥原待不告诉二师兄的、但想到自己要去一趟北峡山,来回至少也要半
个月时间,二师兄伤势刚刚复原、如果少夫人和春桃另有图谋,二师兄一点也不
知道,岂非蒙在鼓里,何况家贼最是难防,不如透露一点消息给他,二师兄是个
机智的人,有了防范,总比没有防范好,一念及此,不觉笑道:「看来果然不容
易瞒得过二师兄,好,二师兄请来看看这个……」
他站起身、走到床前,放下帐子,伸手指了指帐门上许多针尖细孔。
林仲达目光一注,失色道:「这是被什么暗器打穿的,是不是梅花针?哦,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楚玉祥道:「梅花针是修道人防身暗器,但这是夺命黄蜂针,用机簧发射,
一发就是七十二支,而且还淬过剧毒,很可能见血封喉……」
林仲达吃惊道:「夺命黄蜂针愚兄曾听师父说过,这东西霸道无比,江湖黑
白两道共同悬为禁例,这是什么人居然使用这种歹毒暗器?」
楚玉祥挂上帐钩,又走到窗下,朝墙脚上一指,说道:「这一筒针,已经全
数射入墙壁之中了。」
林仲达看了师弟一眼,疑惑的道:「是师弟隔着帐子射出来的?」
帐门上留下了许多细孔,针又全数射入墙脚,那自然是床上的人发射的了。
楚玉祥笑着又指指纸窗上留下的小孔,然后说道:「小弟怎会使用这种歹毒
暗器?那是昨晚有人在窗下用黄蜂针偷袭小弟,被小弟内力反震回去,打入墙下
的……」
林仲达听得更加惊奇,说道:「师弟这样霸道的黄蜂针都伤不了你,啊,你
是否查出那是什么人使的?」
楚玉祥笑道:「他偷袭小弟,小弟自然不容他逃出手去,只是此人已经死了。」
林仲达道:「是什么人?」
楚玉祥就把昨晚灰衣老道在窗下偷袭,被自己截住,后来忽然无故死去,显
然有人杀以灭口,自己循声掠去,发现转角上那人,竟是少夫人的使女春桃,自
己因事无佐证,只好悄悄退走。他把以后的一段,略过不提。
林仲过攒攒眉道:「会有这样的事,春桃何以要杀人灭口呢?她难道也会武
功?」
楚玉祥点头道:「据小弟观察,春桃一身武功,还相当高明。」
林仲达道:「春桃年纪不大,最多不过十七八岁。」
他忽然哦了一声道:「师弟可曾查看那灰衣老道是如何致死的吗?」
楚玉祥道:「因为小弟发现了春桃,来不及查看。」
「唔!」
林仲达点头道:「不错,如果灰衣老道不是她杀死的,西院内宅发现了灰衣
老道的尸体,早就惊动了家里的人,但昨晚到今朝,西院内宅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是已经毁尸灭迹了,她为什么要毁尸灭迹,那就是她作贼心虚,怕惊动家里的
人,由此看来,这丫头显然是和灰衣老道互相勾结的了,但她是大嫂的陪嫁丫头,
据说从小就在闺阁里陪伴大嫂的……」
楚玉祥道:「二师兄,你看今嫂会不会武功?」
林仲达摇头道:「这不大可能,大嫂娘家世代书香,大嫂也是知书达礼,十
分贤淑的人、平日弱不禁风,连走路都要丫环扶持,不像是会武功的人,这件事,
愚兄自会查个明白。」
楚玉祥忙道:「二师兄。小弟告诉你,只是要你防范一二,小弟要去一趟北
峡山。来回总得有个十天半月,在小弟回来以前,切不可打草惊蛇,尤其镖局重
新开业之事,最好也等小弟回来之后再说,暂时不用找阿发了。」
第04章江南分令
林仲达身躯陡然一震,张目道:「师弟认为这丫头和……」
楚玉祥摇头笑道:「不,二师兄想到那里去了,小弟只是觉得镖局开业之事,
还须仔细商议,因为仇人是在暗里,目前对方并不知我们有什么行动,甚至连找
我们这些人,都没放在他心上,但一旦镖局复业,他们就会注意上了,这一来,
我们变得站在明里,他们依然是在暗里,他们随时可以找我们,我们还是摸不到
对方一点踪影,所以小弟认为还是等小弟回来再作计议的好。」
林仲达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师弟准备几时动身?」
楚玉祥道:「小弟想今天就走。」
林仲达道:「那也不急在一时。」
楚王祥道:「小弟心里很急,希望早去早回。」
林仲达道:「那你也要吃了午饭再走……」
正说之间,只听春兰叫道:「二少爷,春梅姐来了。」
林仲达道:「她有什么事吗?」
话声未落,只见春兰领着春梅走入。春梅手中捧着一个大包袱朝林仲达欠欠
身道:「小婢奉老爷命,去找二少爷,二少爷已经到这里来了。」
一面又朝楚玉祥躬着身道:「小婢见过楚相公。」
林仲达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春梅道:「这是老爷昨天关照伙计替楚相公制的衣衫,要小婢送来,请楚相
公试试,不知合不合身?」
林仲达喜道:「爹想得真周到,我怎么会没想到的?师弟,你快换上了试试,
不合身,可以要他们拿去修改。」
春兰道:「楚少侠,小婢给你来脱。」
她伸出雪白的纤手来替他解扣。春梅立即打开包袱,取出一件天蓝长衫,待
候着他更衣。
楚玉祥俊脸一红。忙道:「在下自己来。」
春兰心里暗暗好笑。自己替他解扣,他也会脸红。
楚玉祥脱下旧衣,春梅已经双手提着长衫领襟,伺候他穿上。
楚玉祥自己扣好衣扣,觉得长短大小,十分合身,春兰已经说道:「楚少侠
穿的刚好。」
春梅一指包袱。说道:「还有一件。那就不用试了,这是两套短衫上裤,楚
少快要不要试试?」
楚玉祥红着脸道:「不用了,伯父怎好如此破费?」
林仲达笑道:「师弟忘了爹开的是绸布店,裁缝也是店里现成的,破费了什
么?」
春梅打量了楚玉祥一眼。忽然粉脸一红。低头道:「小婢那就告退了。」
楚玉祥道:「多谢姑娘了。」
春梅说了句:「不用谢。」
急步退了出去。
林仲达看着楚玉祥笑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师弟换上了一件新衣,更
显得丰神飘逸,有如玉树临风了。」
春兰瞟着美目,掩口娇笑道:「楚少侠如果换上了女装,只怕镇江城里的大
家闺秀,都会给楚少侠比了下去呢!」
林仲达道:「春兰。不准胡说。」
接着吩咐道:「你去吩咐厨下,今天下午,我要给楚师弟送行。」
楚玉祥连忙摇手道:「二师兄,小弟到北峡山去,很快就要回来的,还送什
么行?」
春兰早已像一阵风般走了出去。
林仲达微笑道:「中午给师弟送行,家父自然也会来,这样就是告诉人家师
弟已经离开镇江了,这对你的行动,不就方便多了么?」
楚玉祥一怔道:「二师兄……」
林仲达笑道:「师弟还要瞒我么?你去北峡山,并没有时间限制,可早可迟,
但师弟发现春桃身手不弱,而且又有很多可疑之处。她勾结灰衣老道,不利于愚
兄,愚见又不是她的对手,在这种情况之下,师弟岂会袖手不管?所以我猜师弟
去北峡山,只是藉口而已,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楚玉祥点头笑道:「二师兄果然机智过人,小弟一举一动。果然瞒不过二师
兄。」
林仲达道:「愚兄刚才思索着这一件事,她潜伏在我家,和勾结灰衣老道,
其目的显然是要使愚兄淹留床第,起不了身,或者让愚兄伤势加重,终于不治,
但害死愚兄,是为什么呢?那只有一个可能,因为愚见是东海派的弟子,他们一
个也不能留,因此昨晚暗算师弟,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楚玉祥听得心头一凛,说道:「二师见认为她和害死师父。师娘的贼人是一
党的?」
林仲达道:「难道你还以为事情很简单么?从她杀人灭口这一点看来,大概
也八几不离十了。」
楚玉祥心中暗暗感到为难,二师兄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如果告诉他全盘经过,
他自可更明了对方阴谋,但少夫人偏偏又是他的大嫂,这话自己如何能说?若要
真如他所料,少夫人和春桃是害死师父、师娘的贼人一党,将来他也一定会知道,
自己就不该瞒他……林仲达抬国道:「师弟想什么心事?」
楚玉祥道:「没有,小弟只是在想,此事应该如何着手?」
林仲达道:「这倒不难,师弟既已发现蛛丝马迹,只要循着这条线索追查下
去就可以了。你下午离开寒舍之后,今晚到我书房里来,再作详谈。」
楚玉祥道:「小弟觉得今晚还是不来的好,只要一有消息,自会来和二师兄
商量的。」
林仲达点头道:「这样也好,反正我都睡在书房里。」
中午时分,这顿送行宴,就设在西花厅,酒菜自然特别丰盛。席间林厚福殷
殷劝酒,一面说道:「楚少侠怎不多住几天,你和仲达是师兄弟,这里就和自己
家里一样,大家有个伴儿。」
楚玉祥道:「老伯厚恩,小侄至为感激,只是小侄此次北峡山之行,是家师
临行时交代的,小怪那时还不知道东海镖局出了事,原想赶回来探望师父、师娘,
再去北峡山,后来得知二师兄重伤未愈,小侄身边正好有家师的治伤丹药,才先
来探望二师兄,如今二师兄伤势已经痊好,师命难违,等办完了事,自会再来。」
林厚福笑道:「如此就好,楚少侠北峡山回来,就可在舍间多盘桓些时候了,
依老朽看来,楚少侠一身所学,胜过仲达甚多,今后仲达还要你多多照应呢?」
楚玉祥道:「老伯言重,如论才干,二师兄胜过小怪太多了。」
饭后,春兰送上香茗,楚玉祥只喝了一口,就起身告辞。林厚福、林仲达一
直送出店门,门口早已有一名小厮牵着一匹马在待候。
林厚福道:「楚少侠,请上马了。」
楚玉祥道:「小侄……」
林仲达不待他说下去,就接着道:「楚师弟不用客气,我们马厩里豢养着不
少马匹,一般都是运货用的,有几匹,就是平常店里伙计到金陵去骑的,你此去
北峡山,路程不近,自然骑马去的好,家父特地要他们挑了这匹脚程比较快的,
自己兄弟,何须推辞,你看,春兰已把你包袱、长剑都挂在鞍上了,你上马吧!」
楚玉祥只得拱拱手道:「老伯如此厚爱,小怪只好拜领了。」
说着就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跨上马鞍,又朝林厚福父子拱手作别。
出了西城,楚玉祥心中暗暗盘算,自己先得找个地方落脚才是,他在马上举
头望去,老远就看到气象雄伟的金山,和七层高的慈寿塔,在斜阳之中,显得金
碧辉煌,有如一枝彩笔。
一路策马徐行,觉得金山寺是大丛林(最大的庙宇叫做丛林)自己骑着马匹
去借宿,诸多不便,不如找一个冷落的小庙,才不至引人注意。
这就从金山寺旁,过了一条小河,沿着柳堤行去,经过中冷泉,地势渐僻,
又走了一段路,山脚下果然有一座小庙,只要看山径杂草丛生,该是荒圯已久!
这就策马来至小庙门口,一跃下马,牵着马匹,走进山门,小天井中草长过
胫,十分荒芜,大殿上到处都是瓦砾,连神龛都已破旧不堪,显然是一所没有庙
祝的破庙了。
心想:「这个地方倒不错。」
随手把缰绳圈到马头上,任它在小天井中吃草,一手从鞍上取下长剑、包袱,
只觉包袱提到手十分沉重,跨上石阶,放下长剑,打开包袱,除了衣衫,还有一
个油纸包,里面居然是十几个包子,还有切好的酱肉、肴肉,敢情是二师兄吩咐
春兰给自己准备的了。
另外还有两封银子,每封一百两,一共是二百两。这可能是林老伯给自己做
盘川的了,他们没有跟自己明说,那是怕自己不肯收受了。
这时天色已渐近黄昏,他俯身朝石阶上吹去灰尘,坐了下来,饱餐一顿,然
后把吃剩的依然用油纸包好,连同包袱,纵身飞上横梁,吹去灰尘。放到梁上,
又在石阶上坐了一会。
等天色全黑,站起身佩好长剑,又把马匹拴好,两扇山门,也移来了一块大
石堵上,才纵身越墙而出。
此时天色虽黑,但从金山到镇江城,不过五六里路。最多也不过顿饭工夫,
就可到达,这时距离夜行人出动的时间,当然还太早了些这就缓步徐行,沿堤走
去,走上大路,依然安步当车,缓缓而行。
他这一路上倒像是游人墨客,踏用寻诗,信步倘佯,只是今晚已是下旬,一
勾残月,甚是昏黯。路上也没有第二个人影,走得极为悠闲,右手还在有意无意
之间。摸了摸长剑的剑柄,嘴角也在此时隐隐露出一丝微笑。
他此时正在赶路,何以会有得意的微笑呢?因为他发现左侧林中隐伏着人,
而且还不止一个。
要知他如今身兼两家之长,耳目何等灵异,只要有人进入十丈之内,就瞒不
过他的耳朵,何况这片树林和他相距还不到五丈远。
楚玉祥只作不知,看看时间还早,索性在左侧林中找了一块大石,坐了下来,
轻咳一声道:「林中的朋友可以出来了吧?」
他背向林内,若是有人突起发难,岂不把整个背后卖给了人家?但他艺高胆
大,根本没把伏在林中的人放在眼里。
他话声甫落。只听「刷」的一声,闪出一个人来。这人身穿黑布劲装,神情
阴冷。看了楚玉祥一眼,阴恻恻的道:「你姓楚吧?」
楚玉祥安坐石上,含笑道:「噫,朋友怎么知道我姓楚的?」
黑衣人道:「沈道全是你杀的吧?」
「沈道全?」
楚玉祥已想到那个灰衣老道敢情叫沈道全,但故作惊讶的道:「朋友说的沈
道全是谁?在下和他无冤无仇,怎会无故杀人?」
黑衣人道:「沈道全就是游方道士,这回你总明白了吧?」
楚玉祥哦了一声道:「朋友说的就是那个穿灰色道袍的老道,你是他朋友?」
黑衣人冷声道:「我问你是不是你杀的?」
楚玉祥笑了,随口道:「昨晚确有一个灰衣老道拿着黄蜂针筒,打了我一筒
七十二支毒针,被在下追上,他伏地求饶,我问他是什么人支使的,他没有说出
来,就死去了,在下正因不知他究竟是什么人?朋友既然知道他叫沈道全,一定
也知道他为什么要用歹毒暗器暗算我了,朋友倒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人支使他来
的?」
黑衣人目芒飞闪,阴沉的道:「小子,你还是去问阎老二吧!」
右手一抬,修地亮出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刀来。
「慢来!」
楚玉祥摇着手道:「树林子里,似乎还有三位隐藏着没有出来呢,朋友既然
约了帮手,何不一起请出来,让楚某也见识见识,四位一起上,人手多些,也多
有几分胜算,如果只有朋友一个人出手,那就恐怕不是楚某的对手了。」
黑衣人一楞,看他安详的坐在大石上,连站都没站起来,心中也觉得自己一
个人也许真的不是他对手,随即哼道:「你们出来吧!」
他话声出口,树林中果然飞闪出三道人影,轻捷无声的落到楚玉祥四周,这
三人同样穿着黑色劲装,神情也同样冷漠,一望而知四人都是戴面具。
原来他们早已分成三面隐伏在林中。准备由为首的黑衣人出手,楚玉祥若是
不敌,想逃入林去,正好被他们截住。
如果为首黑衣人一个敌不住楚玉祥,他们可以从三面闪出,联手合击,设想
不可谓不周,但却被楚玉祥一口道破,他们只好现出身来了。
楚玉祥依然坐着没动,望望四周。朝先前那黑衣人问道:「看来朋友是他们
领头的了。」
为首黑衣人不耐的道:「你不用多问,快亮兵刃吧!」
楚玉祥笑了笑道:「在下非问不可,古人说得好,擒贼擒王,在下知道那一
个是领头的,只要把领头的拿下,其余三个就可以少费点手脚了。」
为首黑衣人似被激怒。喝道:「小子,废话少说,你再不亮刃,咱们一样把
你剁了。」
楚玉祥冷笑一声,虎的站起,他这一站起,就有一股逼人寒风随着身形一动,
朝外逼去,四个黑衣人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一步。
楚玉祥忽然伸手从腰间摘下长剑,随手朝大石上一插,冷晒道:「和你们四
块废料动手,还用不着楚某使剑。」
他这随手一插。一柄连鞘长剑就像毫不费力的插入大石,足有一尺来深,这
下直把四个黑衣人看得心头大为震惊,但听为首黑衣人口中「呀」的一声,雪亮
的刀光,突然从四面合拢,四柄扑刀一齐朝楚玉祥身上劈到。
像这样四柄扑刀同时攻到,实在叫人无从招架。楚玉祥并没有招架。他只是
身形一侧,双手疾发,左手拍左刀,右手拍右刀,然后舒右腕,一把爪住对面为
首黑衣人手腕,出左足使「虎尾脚」踢向身后一人。
这一连四个动作,快逾闪电,左右两人刀上被楚玉祥拍了一掌,便觉一柄刀
奇冷如冰,五指冻得剧痛,那里还握得住刀柄,当当两声,跌落地上,身后那个
被一脚端中小腹,口中啊了一声,仰面跌出。
楚玉祥一把爪住为首黑衣人手腕,左手迅疾点出一指,身形一晃,人已到了
左首黑衣人面前,抬手一指点了他穴道,再转而向右,又朝右首黑衣人点出一指,
两人钢刀脱手,连人影都没有看清,就被点了穴道。
楚玉祥身形疾弹,一下落到身后那人身旁,没待他跃起,(他是仰跌出去的)
一手提起他衣领,像老鹰爪小鸡一般,提了过来,走到大石前面,用力朝地上一
掷,然后大马金刀的在石上坐下,喝道:「从你先说起吧!说,你们是什么人,
受何人指使而来?」
那黑衣人被他这一摔,四脚百骸都被摔散了一般,眼看三个同伴都像泥塑木
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真不敢相信凭自己四人,竟然会在出手第一招上就被人制住,口中倔强的
道:「我不知道。」
楚玉祥朝他笑了笑道:「你会说的,你们三个同伴也会说的,如果你说的和
他们对不拢,我会对你不客气……」
随着话声,起身走到黑衣人身边,手掌轻轻在他头顶上一按,说道:「在下
不想用强,还是你自己说吧!」
他口中虽说「不想用强」;但手掌这一按,「太素阴功」一缕奇寒澈骨的冷
气,已从对方「百会穴」上像醍醐灌顶,沿着背脊骨直下。
那黑衣人口中「啊」了一声,就打着冷噤,全身随即起了一阵颤抖,冷得有
如堕入阴冰地狱,连心跳都快僵住了,口中断断续续的道:「我说……我说……
了……」
「好!」
楚玉祥道:「先说说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道:「长江四凶。」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玉祥又道:「是什么人叫你们到这里来等我的?」
黑衣人道:「是老大要咱们一起来的,他说你杀了沈道全。咱们要替沈道全
报仇。」
楚玉祥道:「沈道全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黑衣人迟疑了下才道:「他……本来和老大是熟人,最近……他把咱们引入
一个叫……江南分令下面,他是咱们的联络人……」
「江南分令?」
楚玉祥心中一动,问道:「江南分令是什么?」
黑衣人道:「我真的不知道。」
楚玉祥一指为首黑衣人问道:「他是你们老大?」
黑衣人点点头。
楚玉祥道:「好。我问完了自会放你。」
起身走到为首黑衣人身边,举手在他背后拍了一掌。他这一掌本是替对方解
开被制的穴道,那知一掌拍下,为首黑衣人突然身躯一晃,朝地上扑倒下去。
楚玉祥一怔,俯身看去,只见他双目微睁,嘴角间缓缓流出黑血,分明中毒
身亡,目光一注,果然发现他背后衣衫上有一个针尖细的小孔,四周略呈乌黑,
若非楚玉祥精深,他们穿着一身黑衣,这点小孔是无法发现的。
「好歹毒的暗器,敢情就是黄蜂针了。」
楚玉祥看得极为愤怒,此人居然当着自己杀人,自己居然会一无所觉,晤,
这分明也是杀人灭口了,莫非他会是春桃不成?他急忙起身,走到另外两个黑衣
人身后,仔细看去,这两人背后果然也有一个极细小孔,分明也中了毒针,只是
他们被自己制住穴道,血脉被闭,是以并未倒下,但只要穴道一解,或有人动他
们一下,就会扑倒下去。
看来这人身手大是不弱,潜近五丈之内,自己依然一无所觉,唔,他是趁自
己问话之际,才出手的,那么现在自己正在查看三人死因,他可能又向问话的那
黑衣人下手了。
楚王祥一念及此,迅疾无伦一步掠到坐在地上的黑衣人面前问道:「你没事
吧?」
黑衣人道:「在下有什么事?」
楚玉祥一挥手替他解开穴道,说道:「你三个同伴已经死了。」
黑衣人目射厉芒,说道:「是你杀了他们,我……和你拚了。」
猛地一跃而起,挥手一拳,朝楚玉祥当胸直捣过来。
他明知不是楚玉祥的对手,但一人拚命,万夫莫当,这一拳拳风飒然,倒也
势劲力足,沉猛之极!
楚玉祥伸手一格,一把就爪住他手腕,说道:「他们不是我杀死的?」
黑衣人右手被执,左手又振臂一拳,迎面奋力击手,粗声道:「不是你,还
有谁?」
楚玉祥右手一带,喝道:「我要杀你们。易如翻掌,何用抵赖?何况既然杀
了三个,留你何用?」
黑衣一怔,想想也有道理,问道:「那是什么人杀死他们的?」
楚玉祥五指一松,放开他的手腕,说道:「杀死你老大三人的人,也就是昨
晚杀死沈道全的人,他杀死他们的目的,志在杀人灭口,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他
们三人都是被歹毒的黄峰针射死的。」
黑衣人道:「那么怎么会没向在下下手呢?」
楚玉祥道:「因为我正在问你的话,你和我距离较近,射杀了你,我立时会
发觉,他就不容易脱身了。」
说到这里,暗以「传音入密」说道:「我想此人可能还隐伏附近,而且也绝
不会放过你的,你若要给你同伴报仇,我也正在找他,那么待回你离去之后,走
得不要太快,我会暗中跟在你身后,就可以把此人引出来了。」
黑衣人点着头,转身朝他老大走去,目光一注,只见老大半个身子已经化为
一滩黄水,正在逐渐腐蚀。再看其他两人也是一样,上半个身子业已腐蚀消失,
心中不觉一黯,切齿道:「竟然会是化血针,咱们兄弟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江南分
令。竟然落得这样一个惨死,尸骨无存。」
说到这里,朝楚玉祥拱拱手道:「阁下如果没有什么事了,在下告辞。」
楚玉祥道:「你只管请便。」
黑衣人转身疾奔而去。楚玉祥伸手取过插在大石上的长剑,身形飘忽,远远
尾随了下去。
但就在黑衣人和楚玉祥去得渐远,刷的一声,从树林左侧闪出一条人影,身
法极快,朝大路上飞掠而去。
原来这树林中,除了四个黑衣人,还有一个人隐伏着,这人当然是用「化血
针」射死三个黑衣人的人了,楚玉祥内功虽然精纯;但终究经验还不老到,这人
隐伏林间,只要摒住呼吸。或者呼吸得极其轻微,他就会忽略过去。
是以他连杀了三人。楚玉祥不曾发现他离去。还以为此人身手极高。他居然
一无所觉呢!
却说楚玉祥尾随黑衣人一连跟出十数里外,依然不见一点动静,自己还另有
事去,没有时间再尾随下去,这就以「传音入密」朝前面黑衣人道:「看来朋友
不会有事了,今后好自为之,我不再跟你下去了。」
说完,转身朝来路奔了回去。
这一阵耽搁赶到镇江城中,差不多已经是二更时分,只有大街上还有零星的
灯火。
林大祥绸布庄正在大街之上,此时早已上了店门。
楚玉祥绕到侧首,四顾无人,点足跃上围墙,再长身掠起,一道人影,疾如
飞隼,不消几个起落,掠过两重院落,已经到了内宅,立时隐入暗处,举目看去,
少夫人寝室四扇雕窗虽已关上,但还有灯光从窗棂上射出,显然尚未入睡。
楚玉祥艺高胆大,悄然飘落廓下,以他此时的功力,室内两人纵然武功不弱,
也未必会发觉,他轻轻掩近窗前,用手指沾着口水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孔,凑着
眼睛往里望去。
房中银虹吐蕊,照得一室颇为明亮。中间一张小圆桌旁,一手支颐,坐着一
个蛾暇淡扫,头梳堕马髻的少妇,目光望着油盏上结的灯蕊,怔怔出神,她边上
还放着一盏茗碗。
楚玉祥看得不觉一怔,这里明明是少夫人的卧室,连摆设也和昨晚看到的一
样;但坐着的这个少妇,却并不是昨晚遇上的那一个少夫人。
昨晚那少夫人黛眉如画,眼波欲流,一张宜喜宜嗔的脸上,红馥馥娇艳欲滴,
生得好不风流俏美?今晚这个少妇,虽然也风姿秀娟,但却稳重端庄,眉目间另
有一种淡淡的幽怨。
楚玉祥心中暗道:「这人会是谁呢?」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耸从房门口走入,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青
衣少女,一看就知是使唤的丫鬟了,她,也不是春桃!
楚玉祥想起二师兄说过,他家中只有三个使女,春兰、春梅、春桃,这三人
自己都已见过,他几乎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但房中一切摆设,却又和昨晚一般
无二!
心中正在疑虑之际,那丫鬓已经开口了:「少夫人,你怎么还不睡呢?连茶
也不喝一口?」
「少夫人」楚王祥心更觉疑窦丛生,这少妇也是「少夫人」那少妇目光一抬,
幽幽的道:「春桃,你也不想想,昨晚我们被两个女强盗在身上一拍,就半点动
弹不得,后来又把我们关在后面你的房里,连想叫救命都好像梦厌似的,叫不出
声来,想想有多可怕?我……我……那里还敢睡,大少爷偏偏一个月只回来这么
几天,我真不想把昨晚的事儿,去禀告公公,偏偏我妆奁里的金饰珠宝又一样不
少,说出来了也没人会相信……」
那丫鬟道:「少夫人,我说东西既然一样不少,那就算了,张扬出去也不好
……」
听到这里,楚玉祥心中不禁暗暗「哦」了一声,原来昨晚喊人是有计划的行
动,目的大概是为了对付自己,两个女的假扮了少夫人和春桃,难怪沈道全(灰
衣老道)暗算自己不成,就朝这里逃来,那假扮春桃的人怕沈道全说出底细,才
杀以灭口,眼看一计不成,又使一计,所以要硬拉着自己来见少夫人,又在茶中
暗使手脚……
他想到昨晚那香艳的一幕,俊脸不禁为之一热。
看来那假扮「少夫人」和春桃的两人,业已远去,自己本来以为二师兄家中
有了内奸,自己离开之后,二师兄孤掌难鸣的想法,也大有出入了。
他悄悄退出走廓,长身掠起。朝前面二师兄住的书房飞纵而来,那是因为二
师兄还等着自己的消息。自己告诉了他今晚所见,明天就可以上北峡山去了。
书房里当然还点着灯火,林仲达就坐在临窗的一把藤椅上。小几上也放着一
盏茶。但正好拿起茶碗要喝,忽然微风一飒,他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林仲达一下放下茶碗。说道:「师弟。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楚玉祥含笑道:「二师兄久候了,今晚遇上的事情可多着呢!」
刚说到这里,耳中突然听到窗外响起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楚玉祥耳朵何等
灵敏,心中不禁暗暗冷笑。
林仲达已经站起身道:「师弟,今晚你遇上了什么事?快坐下来再说,愚兄
从初更一直等到现在了。」
「不急。」
楚玉祥回头四顾,问道:「二师兄,你书房里可有厕所,等小弟告个便再和
你详谈。」
林仲达伸手一指,说道:「就在后面院子转角上,有一个尿桶。」
楚玉祥不再说话,匆匆从书房一道侧门出去,后面就是一个小院落,他可并
不是真的要小便,身形纵起,一下越出围墙,绕到了前面,再轻轻飘落地面,这
是书房前面,院子相当大,花木扶疏,石砌花径,曲折清幽,他悄悄行来,果然
西面对着书房窗前,一排修剪整齐的冬青树叶间,隐伏着一个小巧的人影。
这人一身青衣,背后梳着一条长瓣,她虽然隐伏在这树叶阴暗之处,但楚玉
祥目能夜视,一眼就从她后形认出正是方才少夫人房中见到的春桃!她一身轻功,
竟然如此高明!
这下使他心头感到十分困惑,她既然不是昨晚的春桃,何用跟在自己身后而
来,窃听自己和二师兄的谈话?哦,他陡地想到方才自己在少夫人窗口听到谈话,
莫非是她们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但她们面貌何以会和昨晚不同?那一定是经过了
易容。
心念转眼之际,人已悄悄掩到了春桃身后,轻咳一声,笑道:「姑娘可以站
起来了。」
春桃猛然一震,蹲着的人动如旋风,一下转过身也站了起来,手中已多了一
柄寒光闪闪的短剑,身形刚转,剑若流星,朝楚玉祥当胸刺到,出手奇快绝伦!
「
她这一转身,楚玉祥才看清楚,一点没错,她正是今晚在少夫人房中的春桃,
不觉微笑道:「这一来你不是泄露身份了吗?」
身子轻轻一侧,就避开刺来的剑锋。
春桃一声不作,右手连划,刷刷刷一连攻出三剑,寒芒飞闪,大有拚命之意!
楚玉祥只斜跨了一步,便自避开。春桃忽然身子一弓,疾如脱兔,企图朝圆
洞门夺路逃出。
楚玉祥冷笑一声:「今晚你还想走吗?」
人影一晃,已经挡在她面前。
春桃抖手一剑,直射楚玉祥面门。楚玉祥左手立掌如刀,斜切而出。
春桃心中暗道:「你是不要这只手了。」
心念还未转完,陡觉「啪」的一声,手腕为之一震,不,刺去的短剑已被他
手掌轻轻拍在剑身之上,这一拍,立有一股奇冷如冰的寒意,从剑身转过来,五
根握着剑柄的手指,就像握在寒冰之上,冻得麻木生痛,心头不由大吃一惊!
楚玉祥脚上忽然跨上半步,右手疾出,口中喝了声:「拿来。」
春桃急急往后跃退,但掌中短剑已被楚玉祥夺了过去。
这一段话,说来好像已经有许多时光,实则从春桃蹲着的人,转身发剑,到
短剑被夺,前后也不过是一两句话的工夫。
书房中的林仲达听到楚师弟忽在他前面花圃中说话,心下大奇,他究竟是练
过武的人,反应也不慢,急忙闪身而出,问道:「楚师弟,有什么事……」
楚玉祥把夺来的短剑,一抬手,飞射到花叶之中,一面笑道:「没什么,只
是有一个奸细被小弟截住了。」
「有奸细!」
林仲达听得一惊,纵身掠来,目光一注,口中咦道:「会是春桃?」
他一眼就认出是春桃来,可见她今晚是真面目了。(昨晚春桃可能易了容)
楚玉祥回头笑道:「她是跟踪小弟身后来的,小弟若是连这一点都会被她瞒过,
那就不用在江湖上走动了。」
他口中虽在说话,人依然挡在春桃面前,但脸上却转过去与林仲达说着话,
这自然是没把春桃放在眼里。
春桃短剑被夺,林仲达又赶了出来,心头正感惶急,一见有机可乘,双掌急
翻而起,一先一后连续劈出,这一发之势,是她蓄势已久,一双匀虹纤掌,一发
即至,直向楚玉祥当胸印到。
楚玉祥故作不知,待她双掌接近,突然双手翻起,五指勾曲如爪,朝她脉腕
扣去。
这一记,正是鹰爪门的「变擒拿式」手势不繁,但很实用,双爪同发,只要
被他拿住一只,就会被他制住。尤其在目前的楚玉祥手中使出,威势和一般鹰爪
门的人使来,就大大的不同。
春桃身手果然不弱,印出的双掌突然一缩,举手之间,就点出两指,她这两
指,居然不带丝毫破风之声,只有一丝极弱的微风,点向楚玉祥双掌掌心。
楚玉祥虽然不识得她使的是什么指法,但他依稀可以觉得出来,她这两指指
风虽微,却有渗穴透骨之功,昨晚自己曾着她的道,敢情使的就是此种指法了。
一时之间,倒也不敢大意,双手连划,几股潜力,接连拂出。
春桃始终一言不发,点出两指之后,手腕连振,几指不住的朝楚玉祥身上三
十六处大穴,连续不断的点出。
先前她指风只是如丝如缕,不见如何劲急,但经她这样连续不断的点出。指
风渐渐尖锐如针,嘶嘶风声,发出刺耳的异声,愈来愈见凌厉。
因为她发指的速度极快,看去好像一片指影,一齐出手,有如百十支极尖锐
的玉椎,密集刺来。
楚玉祥昨晚被她点中过穴道,心中不无顾忌,尤其他对自己身兼正邪两种神
功,却并不知道自己的武功究有多高咱然不敢托大,看到春桃双手发出来的指功,
竟有这般厉害,也迅快的双掌向空连封带推,严密封闭住对方的指风。
林仲达站在一旁,看得暗暗惊心,忖道:「春桃这一身武功竟然十分高明,
她年纪不大,会是从那里学来的呢?」
一二十招下来,寒气愈来愈重。直逼得她全身奇冷难耐,忍不住打着冷噤,
几乎连上下牙床都在发抖了,双手全冷得发冻,「天星指」出手困难,大有点不
出去之感!
这情形。楚玉祥自然很快就发现了,她指法已现滞钝,不似先前的轻巧凌厉,
口中大喝一声,欺身直上,左手化爪,一下就扣住了春桃的右腕。
试想他这一二十招,运掌封解,「太素阴功」早已布满了全身。这五指扣落,
几乎有如五根冰条,奇冷澈骨!不,一股奇冷澈骨的寒气。从春桃脉腕渗入,春
桃纵有一身武功,那里禁受得住,口中惊「啊」一串,忽然往后栽倒。
林仲达急忙叫道:「师弟,要留活口!」
楚王祥笑道:「小弟并没有杀她,是她自己晕了过去。」
林仲达道:「快把她带到书房里去。」
楚玉祥点点头,左手扣着她脉腕没放,左手一把爪着她背后衣领,提了起来。
大步走入书房。
林仲达迅疾掩上了房门,又走过去放下窗帘。
楚玉祥早已把春桃放到地上,她依然双目紧闭,没有醒来,心中暗暗奇怪。
自己又没点她穴道,怎么会昏迷不醒的呢?莫非暗中有人杀以灭口?一念及此,
急忙俯下身去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上也并无被暗器击中的痕迹。
林仲达道:「师弟,你点了她穴道吗?」
楚玉祥摇摇头,举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拍几下。他拍她脸颊,原是为了好使她
早些清醒过来,那知这一拍,登时感到她脸上皮肤异样,好像另有一层皮肤贴在
肉上,本来还算或合得很好,但经手掌一拍,就有一种似离非高,似合非合的感
觉,心中不禁一动,说道:「二师兄,她脸上好像戴着面具。」
林仲达笑道:「她就是春桃,何用再戴面具?」
楚玉祥道:「不信,你来摸摸她的脸皮?」
林仲达伸出两个指头,在她脸颊上摸了一阵,点头道:「她果然戴着面具,
这就奇了,难道她不是春桃?」
他只能摸到她脸上另有一层皮肤,却无法把它取下来,不觉攒攒眉道:「师
弟,你有办法把它弄下来吗?」
楚玉祥道:「这个小弟也没有经验,她不知是如何戴上去的?小弟且试试看。」
当下伸出手掌,横按在春桃的鼻梁上,口中微微吸气,掌心一凹,有吸力运
在掌心,猛然向上提起。
他原先是试试的,但他身兼两家之长,内力何等精纯,这一吸气,顿觉有一
层东西被吸在手掌上,提了起来,急忙低头看去,那正是一张极薄的面具,已经
爪在手上,脱离开春跳的面颊。
春桃果然戴着面罩,面具被揭开掉,春桃已经不是春桃了,那是一个皮肤稍
黑的女子,鹅蛋脸,弯弯的眉毛,挺直的鼻子,面貌姣好,比春桃成熟得多,看
来约莫有二十三四岁。
林仲达口中咦了一声,还没说话,那女子已经眼皮滚动,倏地睁开眼来!
(她是被『太素阴功』的寒冰之气,冻得闭过气去)她果然十分机伶,立即虎跳
从地上挺身跃起!
楚玉祥道:「姑娘还是坐着,咱们好好谈谈。」
抬手一指,点了她的穴道。
那女子堪堪跃地,又一屁股坐了下去,目露怨毒,冷冷的道:「我们没有什
么好谈的。」
林仲达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假扮春桃,有何图谋?还要老实说出来的好。」
那女子穴道受制,坐在地上,索性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林仲达又道:「你已经落在咱们手中,还是好好答我所问,你不说咱们会放
过你吗?」
那女子依然一声不作,对林仲达说的话,恍如不闻。
林仲达不觉怒哼一声道:「你再不说,那就休怪林某手段毒辣。」
那女子还是不理不睬。
林仲达怒道:「妈的,你这丫头,不给你吃点苦头,你还以为林某是吃素念
经的人,对你下不了手?」
楚玉祥道:「二师兄,还是小弟来问她。」
一面朝那女子说道:「二师兄说的话,姑娘大概都听到了,江湖上有句话,
叫做冤有头、债有主,姑娘乔装春桃,而且你们这般人,一再暗算在下,总有个
原因,姑娘既非主谋之人,只要……」
林仲达一摆手道:「楚师弟且慢!」
楚玉祥问道:「二师兄有什么事?」
林仲达道:「她脸色有什么不对!」
楚玉祥目光打量着那女子,说道:「小弟怎么看不出来?」
林仲达道:「她肤色本来有些黑,但还是很光润的,这一会工夫,原来的光
采,渐渐失去,脸上好像多了一层黑气,比方才晦暗得多了。」
楚玉祥仔细看去,果然没错,方才她黑里带俏,脸上还有少女的光采,现在
却已变成了死灰色,这就问道:「二师兄,你看……」
林仲达道:「她好像服毒自戕了!」
楚玉祥道:「我们又没有刑逼,她干么要服毒自戕?」
林仲达道:「我们虽然没有严刑逼供,但她落到我们手中。怕泄露机密,昨
晚她既然杀灰衣老道灭口,她身落人手,自然也只好服毒自戕了。」
这几句话的功夫,那女子口角间果然缓缓流出黑血来,血,居然比墨还黑。
最使人触目惊心的,这人的五官也渐渐变形,好像里面正在腐蚀,面额眉目
鼻梁随着缓缓的陷下,逐渐化去,不过盏茶工夫,一个人已经只剩了一堆衣衫,
不,连衣衫也渐渐腐蚀!
「好厉害的毒药!」
楚玉祥看得目怵心凉,唉了一声道:「他们是什么组织呢?居然这般毒辣!」
林仲达望望地上一滩正在消失的黄水,说道:「楚师弟。你还是把今晚的经
过,先说出来给愚兄听听。」
楚玉祥就把自己如何遇上长江四凶,以及自己在少夫人窗下看到今晚的少夫
人、春桃两人,和昨晚遇上的不同,以及听少夫人和春桃说的一番话,极详细的
说了一遍。
林仲达哼了一声道:「这是她们活该败露行藏了,本来楚师弟听了她们这番
话之后,如果春桃(那女子)不再跟踪过来,想窃听咱们的谈话,她们就成功了,
我们自然深信不疑,昨晚是两个女贼人假扮了大嫂和春桃,啊,师弟,你听说过
『江南分令』吗?」
楚玉祥摇摇头道:「没有。」
林仲达站起身道:「师弟,你把揭下来的面具给我,咱们走!」
楚玉祥把面具递了过去,问道:「二师兄要去那里?」
林仲达道:「春桃既然有人假冒、脸上戴了面具,大嫂可能也不是真的大嫂
了,我们自然找大嫂去。不论她是真是假。最好出其不意,先制住她。师弟有把
握吗?」
楚玉祥点点头:「小弟可以试试,要一招把她擒下,只怕没有把握,不过小
弟绝不会让她逃跑。这是有把握的。」
「如此就好!」
林仲达把面具揣入怀中,接着微一攒眉道:「我想不论她是不是大嫂,现在
只怕已经不在了。」『楚玉祥道:「她不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的。」
林仲达道:「她如果在春桃身后而来,躲在暗处,看到我们擒住了春桃就会
逃走了。」
楚玉祥道:「这有可能!」
林仲达道:「快走!」
两人出了书房。立即纵身跃起,轻蹬巧纵,一路提气而行,到了内宅。轻轻
飘身落地,从回廓走到少夫人房门口,林仲达朝师弟打了个手式,也没出声。一
脚闯了进去。
房中,圆桌上依然点着银虹,结了累累灯蕊。
一张牙床上,罗帐未下,锦被折叠整齐,却没见到少夫人的影儿,她既不是
少夫人,行迹已露,自是及早离去好!
林仲达一个箭步,掠出房去。在少夫人住的这幢房屋几间房中都找遍了,依
然不见大嫂的人影,这就说道:「她果然跑了,咱们回去吧!」
两人退出内宅,楚玉祥站住身子,拱拱手道:「二师兄,潜伏贼党,一逃一
死,目前大概已可无事,小弟先告辞了。」
林仲达点点头道:「好吧,师弟早去早回,等你回来了再作计议。」
楚玉祥应了声「是」就长身掠起,飞越围墙,出了林大洋绸布庄后院,一路
飞掠。赶回小庙,已快近三更。
他越墙而入,飘落阶前,鼻中隐隐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非兰非麝,但绝不
是花香!
这种香气,他记忆犹新,那是昨晚,他被春桃点了穴道,躺在少夫人的床人,
从枕头上闻到那股沁人心脾的甜香,差相仿佛!
这下使得楚玉祥蓦地一怔,脚下迅速后退了一步,目光一凝,定睛看去,只
见石阶西首,背着身子,臻首微俯,侧身坐着一个穿玄色衣裙的女子,你能看到
的只是她的一头披肩秀发,身黑如云,和在裁剪得恰到好处的衣衫,裹着一个曲
线玲珑的胭体。
只要看她背形,这女子可以保证绝不会是丑八怪。
深夜,荒庙,何来这么一个天仙化人的女子?「姑娘……」
林玉祥刚说出两个字,那玄衣女子已经缓缓的转过身来,嫣然一笑道:「楚
公子刚回来么,贱妾已经等了你好一会了呢?」
她这一转身来,星月朦胧,但楚玉祥目能夜视,这玄衣女子柳眉含黛,眼波
欲流,红菱似嘴角微微上翘,露出盈盈浅笑,不但娇、而且美,简直既美又媚!
简直瑶台月下逢,楚玉祥看清她的面貌,不由得又是一怔,脚下也不由自主
的后退了一步,口中惊异的道:「会是你!」
她。就是昨晚假冒了二师兄的大嫂子的女子!
玄衣女子双手拢拢后肩长发。轻盈的站了起来,含笑道:「楚公子想不到吧?」
这一瞬间。楚玉祥已经定下神来。冷然道:「你来作甚?」
玄衣女子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秋波。嗤的轻笑了声,才樱唇轻启,娇声道:
「贱妾刚才不是说过了,贱妾是在这里等你呀!」
楚玉祥道:「姑娘等我有什么事吗?」
「瞧你!」
玄衣女子瞟了他一眼。披披嘴道:「楚公子好像对贱妾敌意很深,贱妾来找
你,你是主,贱妾是客,这样冷冰冰的、硬绷绷的口气,是待客之道吗?」
楚玉祥道:「姑娘并不是楚某请你来的。」
玄衣女子轻笑一声,抿抿嘴道:「那就是不速之客了,但不论你请不请,贱
妾总是你的客人咯。你先把敌意收起来好不好?」
楚玉祥艺高人胆大。不觉潇洒一笑道:「好吧,姑娘来找在下,不知有何见
教?」
「这还差不多!」
楚玉祥同「哦」了一声。
玄衣女子偏着头,幽幽的道:「你怎么不请我坐呢?」
楚玉祥回顾了石阶一眼,笑道:「姑娘请坐。」
玄衣女子果然轻轻撩起长裙,俯身吹吹灰尘,在阶上坐下,一面仰起脸娇笑
道:「主人也请坐呀!」
楚玉祥对她敌意已去,也就潇洒的在阶上坐下,只是和她保持了三尺光景的
距离。
玄衣女侧过身来,说道:「楚公子已经知道贱妾不是你二师兄的大嫂了,那
么你知道贱妾是什么人吗?」
楚玉祥道:「在下不知道。」
玄衣女子又道:「你怎么不问问贱妾呢?」
楚玉祥笑了笑道:「姑娘肯说么?」
玄衣女子幽幽的道:「你问我,我自然会说的了。」
楚玉祥笑道:「姑娘随便说一个名字,在下也不知道。」
玄衣女子道:「楚公子认为贱妾绝不会对你说真话?那我今晚何用来找你呢?」
楚玉祥看她似乎生了气,不觉拱拱手道:「在下失言,姑娘请勿介意。」
玄衣女子看了他一眼,才道:「楚公子那是相信贱妾说的不是假话了。」
楚玉祥道:「姑娘很重视在下的相信么?」
玄衣女子举手掠掠被夜风吹拂的长发,含笑道:「人无信不立,贱妾当然很
重视自己说出来的话了,贱妾记得古人说过,可与言、不言、失人,不可与言、
与言、失言,贱妾不会对一个不相干的人多说废话,所以楚公子可以放心,贱妾
对你说的自然全是真话了。」
楚玉祥心中觉得奇怪,她何以一再强调对自己说的是真话呢?一面含笑道:
「在下相信,在下现在可以请问姑娘芳名了吧?」
玄衣女子忽然娇脸泛红,眨眨眼睛,说道:「我叫梁慧君……」
她这句话声音说得轻轻,显然不是捏造的假名了。
「原来是梁姑娘。」
楚玉祥望着她道:「在下想请教姑娘几件事,不知梁姑娘肯不肯见告?」
梁慧君道:「那要看楚公子问的事,贱妾知不知道?能不能说?楚公子不妨
说出来给贱妾听听。」
「梁姑娘果然爽快。」
楚玉祥道:「不过梁姑娘能说就说,不能说的,在下绝不勉强。」
梁慧君站起臻首道:「你只管问好了。」
楚玉祥道:「好,在下相信姑娘假扮二师兄大嫂和春桃,决不会是私人的行
动,不知你肯不肯告诉在下,你们是一个什么组织?」
「贱妾知道你会有此一问。」
梁慧君明眸微抬,幽幽的道:「贱妾如果说不知道,那是欺骗楚公子了,但
贱妾如果说出来了,就难逃一死,贱妾还不想死,楚公子会原谅贱妾吗?」
她睁大一双美眸,望着楚玉祥,说来极为委婉。
楚玉祥相信,因为怕泄露机密,已经有几个人先后被杀以灭口,或服毒自戕
了,这就点点头:「姑娘那就不用说了,只是在下还有一个问题,希望姑娘能告
诉在下,如果姑娘不肯说的话,能不能以点个头,或摇摇头作答覆,在下会十分
感激姑娘的。」
梁慧君美目凝注,轻轻叹了口气道:「好,你请问吧!」
楚玉神道:「我义父、义母清明那天在北固山遇害,是不是江南分令下的毒
手?」
梁慧君听得身躯一颤,娇艳如花的脸上也变了颜色,颤声道:「你怎么知道
『江南分令』的?」
楚玉祥目中神光逼视,说道:「姑娘请先答我所问。」
梁慧君不觉轻轻的点了下头。
楚玉祥突然一把爪住梁慧君的手,说道:「你也是江南分令的人,快说江南
分令在那里?」
梁慧君任由他紧爪着手,委曲的道:「楚公子,我不否认我是江南分令的人,
但你也不用如此激动,闻总镖头夫妇不是我杀害的……」
「我知道不是你杀害的。」
楚玉祥放开她的手,切齿道:「如果是你杀害的,在下早就对你下手了,你
可不可以告诉在下,江南分令设在那里?」
梁慧君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楚玉祥道:「在下如果知道,还会问姑娘么?」
梁慧君幽幽的道:「就在林大祥布店里。」
她不待楚玉祥追问,目光一抬,接着道:「自从楚公子来了之后,分令使者
手下几乎全已给你挑了,今晚使者一死,剩下的已经只有贱妾一个人了,在这样
的情况之下,贱妾自然非走不可……」
他眨眨眼睛,望着楚玉祥,脸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缓缓垂下头去,赫然道:
「昨晚……贱妾……是奉命……我们……虽然没有……」
她说得断断续续,极为碍口。楚玉祥听她提起昨晚的事,俊脸也不禁红了。
只听梁慧君续道:「贱妾并不是一个低贱的人,只是……只是身入分令。就
不能自主,上面要你怎么做,是不能违抗的……但贱妾自从见到公子,心里不知
怎的一直有着公子的影子,今晚也一直替公子耽心……使者死了,贱妾也非走不
可,但为你楚公子,贱妾才找来此地,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楚玉祥道:」你说的使
者,就是假扮春桃的女子了?「
梁慧君点点头,说道:「楚公子,你先让我说完了,好吗?贱妾找到这里来,
本来有一句话,想劝你的,就算你武功最高,也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况…
…他们……声势极大……唉,贱妾无法多说,其实贱妾知道也并不多,我只是希
望你……暂时离开这里……因为死了一个使者,还会有第二个使者派到这里来,
这是贱妾唯一能说的话,你离开了,就没有人会知道……」
「他们不来、在下也会找到他们的。」
楚玉祥俊目放光,切齿道:「他们杀害义父、义母,我楚玉祥岂是怕事的人?」
梁慧君幽幽的道:「贱妾知道楚公子是不会听我劝告的。但……这是我一点
心意……我真替你担心……」
「谢谢你。」
楚玉祥问道:「在下还想问姑娘一句话,他们杀害义父。义母,究竟为了什
么?」
梁慧君摇着头道:「我不知道,这是上面的命令,当时只有使者一个人到了
这里来,后来为了需要有人假扮林家少夫人,上面才派我来的,我……来了才三
个月……」
她忽然盈盈站立,说道:「好了,贱妾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贱妾要走了,
今晚一别,我们不会有再见面的日子了,楚公子。你要记着贱妾的话,他们势力
正在方兴未艾,你杀了使者,贱妾不得不据实向上面报告,你目前不是已经离开
林大祥布店了吗?最好改换一个姓名他们就不会找上你了,贱妾虽然没有机会再
看到你,我……会一直祝福……你的……」
她眨动一双清澈的眼睛,眼中隐隐包了雾水。
楚玉祥感动的跨上一步。伸手握住了她一双柔荑。说道:「梁姑娘,谢谢你
的关心,在下自会小心应付的,义父、义母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和他们有不共戴
天之仇,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更姓,他们不找在下,在下也总有一天会找上他
们的,姑娘不用替我担心,楚王祥还没把这些江湖败类放在眼里。」
「你不知道……」
梁慧君心头一急,一个人缓缓的伸入他怀里,幽幽的道:「他们人多势众,
其中大有高手,贱妾……贱妾不能说,知道的人也不多,但你一个人要和他们硬
拼,实在太危险了,你……你叫我怎么好呢……」
她急得几乎要哭!
楚玉祥看她惶急的神情,心中更是大为感动,举手轻轻抚摸着她光润如油的
披肩秀发,低头笑道:「梁姑娘,你……」
梁慧君偎在他怀里,幽幽说道:「你不怕,我怕……你……万一……」
她忽然流下泪来,呜咽的道:「你不知道,他们的实力有多强,你总只有一
双手……」
她双手一环,抱住他身子,娇躯一阵轻颤。
楚玉祥安慰着道:「梁姑娘,你不用怕……」
他自然可以感到一个绵软的娇躯紧贴着自己身子,尤其她一对绵软的玉球,
紧贴在自己胸膛上,使人有窒息之感,他情不自禁的缓缓低下头去,吻着她秀发,
这比昨晚闻到枕上的余香还要刺激。他也双臂一环。把她一个纤小娇躯抱得紧紧
的。
两人亲吻拥抚,热情如火,难以自制,梁慧君早已满面通红充满春情,美目
射出两道灼热的火焰,慢慢解开衣扣,当着楚玉祥的面脱光了衣裙,裸露出她那
曲线玲珑,晶莹剔透的胴体。
眼见这娇嫩欲滴的美体,立刻从心底窜起一道热流,令楚玉祥难以抗拒她的
诱惑,当她扑入怀中时,楚玉祥伸出强而有力的臂膀,迎接她温软柔滑的娇躯。
望着那两泓秋水,早已被欲火激扬得春光乱闪,春意无边了。尽情地爱抚那玉洁
冰清,光滑细腻的身体。楚玉祥的双手放肆地在她的乳房与下身等处探索搜寻。
她的双乳丰满结实,无法一手掌握,摸在手里,感觉分外柔美纤细。红润的乳头,
傲然突起,咬在嘴里,弹性特佳。平坦的小腹下是一片乌黑的阴毛,殷红娇嫩的
肉片一目了然,在楚玉祥的触摸与挑弄之下,更加开蛔有致。那颗粉圆般的阴核,
也伴随着颤动,看得楚玉祥目瞪口呆,神魂颠倒,好一处活色生香的桃源禁地。
柔和的月光倾洒在梁慧君的身上,让楚玉祥更得以看个清楚她那诱人的胴体。
春情荡漾的脸庞、光滑柔美的肩头、摇曳生姿的双峰、柔若无骨的腰枝、白嫩丰
硕的香臀、修长匀称的玉腿,当然最吸引楚玉祥的仍是那鲜艳欲滴的桃源洞了。
她温驯地靠在楚玉祥怀中,任楚玉祥的手指游移於她的敏感地带,静静地享受楚
玉祥那刁钻灵活的唇舌,兴奋地撩拨与舔咬。缕缕不绝的快感,使得她时而低哼
急喘,时而振臂踢腿,双颊绯红,美目紧闭,似乎已沉醉於极度的舒爽与欢愉之
中。
楚玉祥的宝贝早已坚挺胀大,一经她的触碰,立刻抖动不已。她羞怯地握着
它,慢慢地搓拉、抓揉、挑拨、捏扯,时重时轻、忽上忽下,宝贝更形炽热坚硬
粗长。楚玉祥赶紧翻个身,将她压在下面。挺起高翘的宝贝,对准了她美丽的肉
洞,先对着那颗红润的阴核一番顶触与挑逗,倏然硬生生地插进她的肉洞里去。
虽然缝窄洞紧,但テ滥湿热,娇嫩充满弹性的肉洞,仍满满的将楚玉祥的硕长宝
贝吞入,一下子全根尽没。
反因楚玉祥用力过猛,挤得她张口吐气,顶得她屁股更强烈地往前挺进,口
里也不停地娇叫连连。梁慧君荡出大量的爱液,藉着爱液的润滑,楚玉祥加速宝
贝的抽送,清楚地感受到阵阵湿黏的热流,不断的刺激宝贝,楚玉祥紧拥着她抽
搐的玉体,在紧窄的肉洞中抽送,渐次着力,随着进出的次数增加,她的娇呼婉
啼开始有节奏地逐渐提高了。
又湿热又紧实的肉洞,和宝贝激烈的推拉与磨擦,带给两人无尽的畅快,汗
流全身。那般两情相悦,无比的欢愉与舒爽,却已一层高过一层,终於飘升至顶
端。楚玉祥急速地以粗壮的宝贝撞击她早已テ滥成灾的肉洞,噗滋噗滋的交合声
不绝於耳,她的娇喘与浪叫也几近声嘶力竭。突然一股股汨汨的,滚烫的淫液,
直冲楚玉祥的龟头,她酥痒已至最高点,两人互相交缠环抱,紧紧的接合成一体,
爱抚着彼此的肌肤,同时获致至高无上的满足。
稍作休息,梁慧君立刻又迎合楚玉祥插送,肉洞变得更加滑腻,加上配合着
扭臀摆腰,楚玉祥的宝贝挺进得相当顺利,深深地刺入肉洞末端,不但她爽得大
声吼叫,楚玉祥也感到极度的舒泰。楚玉祥拔出宝贝仰卧向上,她翻身压在楚玉
祥身上,用她的双乳搔弄楚玉祥的脸部,楚玉祥尽兴地咬噬乳头,接着她两手轻
握住楚玉祥的宝贝,缓缓揉捏拉提,又改以丰满坚实的双峰,将宝贝紧实地包裹
住磨擦包夹,再张嘴含住阳茎不住的挑逗。
最后梁慧君起身跨坐在楚玉祥身上,对准宝贝施施然坐了下去,楚玉祥的宝
贝被温软访滑的肉洞紧紧裹住,梁慧君不时地上下套弄,不断的加重力道增加磨
擦的触觉。楚玉祥享受着舒爽的快感,梁慧君努力地上下起落着,光滑的背脊上,
流下潸然汗珠,坚挺的双峰不断的晃动。望着她耸动的肩头,飘动的秀发,楚玉
祥怜惜地伸手扶住她的腰枝。梁慧君在极度兴奋中,肉洞不住的伸缩紧放,发出
惊天动地的娇叫声,尽情吞吐着那雄伟硕长的宝贝,在她敏感访润的肉洞内冲刺
与震动。
楚玉祥双手抓住梁慧君的双乳,轻轻地捏揉她的乳头,那两颗在激情中凸起
的红豆,捏在手指间,更觉得硬实可爱。随着梁慧君的蠕动,一对丰满的粉乳,
不停地在楚玉祥手掌里滑溜着,让楚玉祥充份享受一种柔软细腻的触感。梁慧君
紧紧地按在他的胸膛上,潮访火热的阴唇正在与楚玉祥的宝贝纠缠套动。
楚玉祥延着接合处往上探索,搔到她的阴核,鼓胀柔滑,水份充足,只听到
噗嗤声不绝於耳。而下体激烈的磨擦,引出楚玉祥无限的兴奋,便坐起身来,搂
着她的纤腰。梁慧君面对着楚玉祥骑坐努力套弄着,两手撑在楚玉祥的肩膀,口
中连声长吟,楚玉祥用力抱住梁慧君,配合她的动作猛顶狂送,让梁慧君立刻达
到云端,迭声娇啼中,瘫在楚玉祥的胸前。
良久,两人才起身穿好衣物,梁慧君飞红双颊。又羞又喜,又伤感的低下头
去。黯然说道:「够了,贱妾只是一个残花败柳,能蒙公子这样相待,我……已
经心满意足了,今生今世,贱妾不会忘记你的,贱妾方才说的话,希望你时时记
着。行走江湖,千万小心,贱妾走了。」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迅疾的转过身去,纵身掠起,翩然朝墙外射去。
楚玉祥站在阶下,怔怔的出了回神,眼看时间差不多已快交四更。这就在石
阶上盘膝坐下,但经过和梁慧君这番谈话,别说她柔情似水。投怀送抱,使人缠
绵难忘。
如今证实义父、义母果然是「江南分令」害死的,听她口气,「江南分令」
上面,另有主持的人,而且声势还着实不小,自己怎会从没听人说过呢?他虽然
坐下来了,但思潮起伏,那里定得下心来?一会工夫,东方渐渐已现曙光,天只
要一亮,很快就天下大白,楚玉祥吸了口气,索性站了起来,走出山门,找到一
条小溪,俯身掬水,洗了把脸,回入庙中,纵身在梁上取下包袱,取出昨晚吃剩
的包子、酱肉,吃了个饱,才牵着马匹走出山门,翻身上马,一路西行。
第二天中午由慈湖渡江,对岸和县,已是北峡山脉的起处。
楚玉祥在和县客店住了一宵,翌日上路,也问了去北峡山的路径。
斐家堡果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一说出裴家堡来,客店掌柜就陪着笑道:
「客官要去的北峡山裴家堡,是在舒城、庐江、桐城之间,这三个县就像鼎足而
立,裴家堡正好在鼎足的中间,客官从这里去,到巢县向南,沿巢湖向西,经白
石山、金牛,再过去就是北峡山裴家堡了。」
楚玉祥连连称谢,就策马往西驰去,中午在含山打尖,傍晚赶到巢县。
这古老的县城,街道隘狭,只有一家客店,正因生意不好,房间也极简陋,
一横一直两条大街,商店稀落,十字路口,算是最热闹的所在了,却只有一家酒
菜馆,叫做巢湖酒楼,三间门面,还算是初具规模。
楚玉祥跨进大门,就有一名伙计迎着哈腰道:「公子爷请高升一步,楼上雅
座。」
楼上是三间门面打通的一座敞厅,放了二十几张八仙桌,但却只有疏疏朗朗
的十来张桌上,坐着客人,连一半还不到。
靠北首中间,却围着屏风,摆了一桌红毡银杯的酒席,不知是什么人在这里
宴客?楚玉祥上得楼来,也没有酒保招呼,他就找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坐下。
过了一会,才见一名酒保匆匆走来,送上茶水,陪着笑道:「公子爷请用茶。」
楚玉祥随便要了几样酒菜,酒保退去之后,他拿起茶盏,喝了口茶,瞥见从
楼梯口走上一个读书相公装束的青衫少年。
这人看去不过二十来岁,生得工面朱唇,眉清目秀,甚是俊美,手中还执了
一柄白玉为柄的折扇,顾盼之间,潇洒已极。
青衫书生上得楼来,他明亮的目光朝四周略一打量,眼看楼上食客,尽是些
商贾俗人,敢情只有楚玉祥一袭蓝衫,斯文俊雅,因此脚下不期而然朝楚玉祥这
边走来,就在左首一张桌子落坐。
酒保慌忙趋了过去,哈腰道:「公子爷要些什么?」
青衫书生把手中折扇缓缓放到桌上,抬目道:「你去叫厨下拣拿手的酒菜做
几式来就好。」
酒保又道:「公子爷要什么酒呢?」
青衫书生随口道:「花雕。」
酒保退去之后,蓝衫书生一手托着茶盏,回过头来,朝楚玉祥含笑颔首。
楚玉祥也朝他笑了笑,正待和他招呼,正好酒保送上酒菜来。
第05章初露锋芒
就在此时,忽听楼上有人高声吆喝着:「全老爷子到这声吆喝传到楼上,立
时有两名酒保迅快的朝楼梯口奔了过去,一左一右垂手伺立,只要看他们鞠躬如
也,足恭唯谨的模样,这位全老爷子准是巢县的大人物了。
接着但听一阵楼梯响,上来的人。一个个冒了上来,一共是四个人,走在最
前面的一个是红脸秃顶的老者,年约六旬以上,中等身材,穿一件土布大褂,左
手还拿着一支竹根旱烟管,步履沉稳,一望而知是一位内外兼修的高手。
第二个身穿蓝布长袍,白脸黑须,年在五旬以上,为人沉稳。第三个是女的,
一身青布衣裙,年在四旬左右,但却风姿绰约,风韵犹存。
第四个,也就是最后一个,紫膛脸,浓眉如帚的汉子,五十不到身上穿一件
古铜夹袍,顾盼之间,甚是气概。
两名酒保一看到他。就赶紧躬下身去,口中叫着:「全老爷子。」
全老爷子却没去理睬他们。才一登楼。就不迭的说着:「请。」
带前面三人朝中间围着屏风的一席走去。
楚王祥心中暗想:「这四个人气度不凡,一望而知都是武林中人,想不到会
在山城小县遇上了这样四个人!」
不,还有那个青衫书生,也人品非凡!心中想着。目光不期朝左首桌上那位
青衫书生看去。
青衫书生依然手托茶碗,倚窗而坐。目光只是望着窗外大街,悠悠出神,好
似对刚才上来的四人,并没注意一般!
这也怪不得他,人家是读书相公,又不是江湖人,酒楼上有人宴客,自然不
会引起他的注意了。
楚玉祥斟了一杯酒,慢慢喝着。
中间那一席主客一到,几个酒保就忙碌起来,送茶的送茶。上酒菜的上酒菜,
伺候得惟恐不周,可见这位主人全老爷子,在巢县一定是一位极有头脸的人了。
楚玉祥倒不是全老爷子是极有头脸的人才注意着他们,而是看出主客四人都
是武林中人,才留上了心。
他身兼两家之长,内功精纯,只要稍为留心,中间一席和他虽确相距有四五
大远近,但他们的谈话,还是清晰可闻。
只听中间席上响起一个苍老声音呵呵笑道:「全师弟,大家都是自己人,你
干么还要这般客气?」
这人一开口,楚玉祥就可以想得到是红脸秃顶老者说的话了,原来他们是师
兄弟。
只听另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妹。难得到巢县来,
尤其难得的是咱们师兄弟四人聚在一起,能略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了。」
这说话的自然是主人全老爷子了。
「哈哈!三师弟……」
这人声音较为清朗,自然是穿蓝布长衫的那人,只听他笑着道:「咱们师兄
弟确有多年不曾聚首了,这回还是大师兄说的,你这里是必经之路。所以事前没
有通知你。免得你再去六合。多跑一趟路,不如咱们一起来了,和你一起去就是
了。」
全老爷子一怔,说道:「二师兄、四师妹先去了大师兄那里,再到小弟这里
来的,还要到那里去?」
秃顶老者道:「事情是这样,下月初三,裴老哥正好花甲初度,他特地派他
门下弟子送来四份请柬,邀咱们师兄弟四个一起去,裴老哥息隐林泉,已有多年
不问江湖上的事了,纵然是他花甲初度,也不会郑重其事邀约咱们师兄弟四人一
起去的,因此愚兄觉得他可能以花甲初度为名,另有要事相商。」
全老爷子道:「以大师兄看,裴老哥会有什么事呢?」
「这很难说。」
秃顶老者道:「他在请柬上特别用亲笔写了:」坚辞隆仪,只是和多年未见
面之老友叙叙『,可见邀约的并不止咱六合门师兄弟四人了。「
楚玉祥心中暗道:「原来他们是『六合四杰』,自己曾听义父说过,六合四
杰老大是掌门人徐子常,老二是董友纶、老三全遵义、老四是女的叫吴燕娘,果
然是他们四个人了,他们说的裴老哥,会不会就是北峡山裴家堡的裴三省呢?」
只听女的(老四吴燕娘)说道:「除了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和裴堡主有
旧,小妹和他只有数面之缘,他连小妹也邀请了,由此类推,大江南北的知名之
士,只怕全在他邀请之内了。」
清朗的声音(老二董友纶)笑道:「他邀了愚兄等三人,自然非邀请四妹不
可。」
「唉!」
老大徐子常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六合淮扬三门派,太湖东海两面旗,江
湖上把咱们江苏境内五大宗派,编成了这两句辙儿,如今东海闻老哥这一门,竟
然在一日之间,烟消云散,说来当真良可慨叹!」
他说的这两句话,「六合淮扬三门派」是指六合门、淮扬派、和鹰爪门,下
旬「太湖东海两面旗」太湖帮本是反清复明的组织,乃是义旗,后来屡遭挫折,
老一辈的人凋零已尽,如今的太湖帮,已是一个普通江湖帮会而已,东海门是以
东海镖局起家,两面旗的另一面,指的是镖旗而言,这是江苏境内的五个门派。
楚王祥听他提到义父,尽头不觉一黯,但却暗暗咬牙切齿的道:「我一定要
重振东海门,谁说东海门烟消云散了?」
只听吴燕娘道:「东海闻老镖头这件事,江湖上传说纷纭,大师兄可曾听到
什么吗?」
「没有。」
徐子常道:「江湖上不外恩仇二字,闻老哥开的是镖局,难免和黑道中人结
怨,听说鹰爪门追查了几个月,依然一点眉目也没有。」
楚玉祥暗暗哦了一声,忖道:「义母是鹰爪门的人,她老人家遭了毒手,鹰
爪门自然要追查真相了。」
心中想着,举杯喝去,原来杯中已经没有酒了,这就取过锡罐,斟了一杯酒,
再回头看去,左桌上那个蓝衫书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失去交臂,心中不禁有些
怅惘,一时再也无心喝酒,要跑堂的去下一碗面来,匆匆吃毕,也就会帐下楼,
回转客店。
一宿无话,第二天继续上路,他一路西行,经高林桥、白石山,渐渐接近北
峡山,路上不时可以遇上骑着牲口赶路的武林中人,敢情都是赶去裴家堡,正好
遇上裴三省六十大寿。该不该带一份寿礼去呢?但这一带所经之处,只是些山间
村落,临时也买不到什么东西。再说赶去祝筹的人,都是一方大豪,寿礼决不会
菲薄,自己是厉神君门下,送得太寒酸,岂不辱没了师父的名头,倒不如不送的
好,何况自己本来就不知他做寿,只是凑巧遇上而已。「
这一想,心头也就坦然了。
裴家堡座落在北峡山南麓,是一座气派极大的庄院。前面有一大片草坪,正
面一排九间门楼,大门前蹲着一对比人还高的白石狮子,雕刻精细。栩栩如生。
今天离裴家老爷子生日,还有三天,但因各地友好,已经纷纷赶来,是以两
扇黑漆大门一早就敞开着,石阶上站着两名身穿青布长衫的汉子,衣襟上虽没挂
上「迎宾」红绸条,(还不到正日)但却是职司迎宾的人。
阶下两边也有着七八个人,那是专门招呼来宾、马匹、车辆的人。
楚玉祥是骑马来的。林大祥绸布庄是镇江城里首屈一指的大字号,饲养的马
匹当然不会是赢马,何况这匹刺红马又是从中挑选出来的最好的一匹,虽非龙驹,
却也毛色光润,神骏非凡,加上楚玉祥人如临风玉树,衣衫光鲜,腰悬一柄松纹
剑,当真人如珠玉马如龙,风度翩翩,丰仪照人,一看就知是大有来历的人。
站在石阶上的两名迎宾汉子自然老远就看到了,没等楚玉祥驰近,就一齐趋
下阶来迎接,另一名专司马匹的汉子,也同时跟在两人身后,趋了过来。
楚玉祥看到有人迎出,赶忙下马,早有一名汉子趋上两步,拢住了马头,恭
敬的道:「公子爷马匹交给小的好了。」
楚王祥含笑点头,说了声:「多谢。」
两名辽宾才迎着拱手道:「公子宠临,请到里面奉茶。」
楚玉祥连忙抱拳还礼道:「在下楚玉祥,是拜访裴老爷子来的,请二位代在
下通报一声。」
左边迎宾汉子陪笑道:「楚公子请到里面奉茶,自有敝庄管事接待,楚公子
要见老爷子,和管事说好了。」
当下就由右首一人走在前面领路,陪同楚玉祥进入大门,楚玉祥目光一动,
就看到二门外对面左首一排长廓,三间敞轩;贴着一张大红纸条,上写「收礼处」
三字,正有几个人在那里等着送上寿礼,自己没带礼。当然不用过去。
二门前,两边也站着两三个穿青衣长衫的青年,年纪都不过是二十五六岁,
想必是裴老爷子的门人弟子了。
领着楚玉祥进来的汉子走进二门,朝站着的一人低低说了两句,然后回身抱
抱拳道:「楚公子要见老爷子,请随在下来。」
楚玉祥心中暗道:「看来这位裴三省倒是气派得很!」
一面拱手道:「兄台请。」
那青年转身领着楚玉祥进入二门,然后从长廓转入东首一座偏院,这里一排
三间,像是一座较小的客厅。
那青年领着楚玉祥进入客厅,就抱抱拳道:「楚公子请坐,在下告退。」
楚玉祥还礼道:「兄台请。」
青年退出不久,一名青年使女托银盘,端着一盏茶送上,轻启樱唇,娇声道:
「公子请用茶。」
青衣使女退下之后,接着只听履声囊囊,从门外走进一个中等身材的老者,
此人脸型瘦削,三角眉,眼细如缝,颏下疏明朗朗的花白胡须,身穿一件香灰色
长衫,一手拈着几茎胡子,缓步跨入,才朝楚玉祥含笑抱拳道:「这位是楚公子
了……」
这人个子不大,但架子却不小。
楚玉祥连忙站起身,拱手道。「在下楚玉祥,你老人家就是裴老爷子了?」
「啊,呵呵!」
中等身材老者呵呵一笑,说道:「楚公子快快请坐,在下陆公车,实为裴府
总管,听说楚公子要见敝上,在下先来请教一声,才好向敝上回报。」
楚玉祥心头微感不快,暗道:「裴三省好大的架子!」
一面抱拳道:「原来是陆总管,在下失敬。」
陆公车身为裴家堡总管,自然见多识广,那会看不出来?瘦削脸上堆起笑容,
歉然道:「楚公子请原谅,这几天是敞上花甲子寿诞,各地赶来祝寿的宾客较多,
如果—一都由敝上亲自接待,就不堪疲累了,因此凡是敞上要见的来宾。均先由
在下接待,问清楚了,再行禀报敝上,如在平时,宾客不多,就不用这样麻烦了,
这一点务清楚公子多多原谅。」
楚玉祥心想:他说的也是实情,这就含笑道:「陆总管好说,原来近日是裴
老爷子花甲寿诞,在下事前并不知道,这不是太失礼了么?」
「楚公子快驾光临。已使敝堡增光不少,何必拘于俗礼?」
现在陆公车已经知道这位楚公子不是祝寿来的,一面陪笑道:「在下看得出
来。楚公子丰采迥异常人,自然是大有来历的的人,不知尊师是那一门派的前辈
高人?」
这话。不过是奉献承语,但问的却是楚王祥师门来历,说得极为技巧。
楚玉祥道:「家师不在各大门派之中。在下此次乃是奉家师之命来见裴老爷
子的,至于家师是谁,在下要见了裴老爷子才能说,这点,要请陆总管原谅。」
陆公车微微攒了下眉。脸有难色,说道:「楚公子说的是,只是在下不过是
老爷子手下一名管事,老爷子如何吩咐,在下就得如何做,在下当然看得出来,
楚公子是一位大有来历的人,但楚公子不肯说出尊师是谁,在下就无法向老爷子
回报了。」
楚玉祥淡淡一笑道:「陆总管不用为难,你只要告诉裴老爷子,家师有一柄
剑存放在他这里,在下是奉家师之命,前来取剑的,他自会知道。」
陆公车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吧,在下就把楚公子这几句话回报禀上,
楚公子那就请稍候了。」
说完,起身往外行去。
楚玉祥也看得出来,这位陆总管在蓑衣堡中,权势不小他因自己不肯告诉他
师父是谁,面有不豫之色。心中也不觉有气,暗暗哼道:「我师父是什么人,凭
你区区一个裴家堡总管,也配听他老人家的名号?」
陆公车走了没多一会,只听廓间传来了阵急促轻快而又杂沓的脚步声,楚王
祥听得出来,这一行人至少有三个人。
接着只听陆公车的声音在阶下叫道:「楚公子,敝上来了。」
楚玉祥一怔,急忙起身迎出,只见一个身穿古铜团花长袍的老首已经一步跨
进厅来,朝楚玉祥连连拱手道:「楚公子远来,老朽事前一无所知,有失远迎,
实在深感不安,方才听陆总管来说,才知楚公子已经光临寒庄,老朽真是不胜荣
宠之至。」
陆公车身为裴家堡总管,堡主裴三省,在江湖上素有三省(苏浙皖)龙头之
号、还是昔年武林盟主黄山万九骏的师弟,声名极盛,方才楚玉祥求见,而且不
肯说出师门来历,在陆公车想来,老爷子一定不会接见,那知自己刚说出他是奉
师命前来取剑的。
这时裴老爷子正好陪同淮扬派掌门人高连升,和刚到的六合四杰在花厅中闲
聊,一听楚公子来了,迅即站了起来,问自己人在那里,就撇下高连升等人,要
自己领路,匆匆的赶了出来。
陆公车已可想到这楚公子果然是大有来历的人,此时听老爷子的口风,好像
这姓楚的公子来到裴家堡,他感到无上荣宠!
而且这「荣宠」二字,绝非一般的客套话,而是真正出自内心的话,心中不
禁暗暗纳罕,这楚公子究竟会是什么人?
楚玉祥这时才看清这位裴老爷子浓眉风眼,脸如重枣,年届花甲,须发全黑,
身材高大,腰杆挺得笔直,是一位威仪颇重的老人。
这就连忙抱拳道:「裴老爷子好说,在下奉家师之命,趋谒老爷子。方才刚
听陆总管说,近日是裴老爷子花甲子荣庆,在下竟然空手而来,真是失礼,甚感
不安。」
裴三省也在这一瞬间看清了面前这位年轻人丰神俊朗,宛如光风齐月,心中
暗暗点头,一面大笑道:「楚公子宠临,老朽已经感到无上荣幸,啊,尊师可好?」
楚玉祥道:「在下临行之前,家师要在下问侯裴老爷子。」
裴三省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尊师是裴某的大恩人,二十年前,若非
尊师经过北峡山,别说老朽早已成了枯骨,连这片寒庄,只怕也成为一堆瓦砾了。」
说到这里,回头道:「允文,快来见过楚公子。」
他身后随侍着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应声走出,神色恭敬的朝楚玉祥抱
拳一礼,说道:「裴允文见过楚公子。」
裴三省含笑道:「他是老朽犬子。」
楚玉祥连忙还礼道:「原来是裴兄。」
裴三省道:「楚公子这称呼,犬子万万不敢当,尊师在武林中辈份极高,放
眼天下,已没有人敢和他老人家平称了,公子是他老人家的传人,岂可降低了身
份?你叫他名字,已经很客气了。」
陆公车越听越惊奇,这位楚公子的师父竟是如此崇高的身份,这会是谁呢?
楚玉祥含笑道:「裴老爷子太客气了,在下初出江湖,年轻识浅,怎敢托大,
在下和裴兄如论年纪,只怕还要小上几岁呢,江湖上有各交各的这句话,老爷子
不用再客气了。」
裴三省晚年得子,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当然愿意自己儿子和楚玉祥结交,能
和这样一个有此硬靠山的年轻人做朋友,一生就不会有人敢正眼看你了。
天下父母,谁都希望他的子女一生平安无事,迎凶化吉,他一手摸着长须,
呵呵笑道:「允文,你能交上楚公子这样的朋友,为父就可以放心了。」
一面含笑朝楚玉祥道:「这里不是谈话之所,楚公子请到老朽书房里奉茶。」
一手拉着楚玉祥,举步朝外行去。
陆公车忙着道:「堡主,属下告退了。」
裴三省点头道:「也好,这两天外面事情忙,你就去照顾一下!」
陆公车应了一声,转身退出,裴三省携着楚玉祥的手,来至书房,分宾主落
坐,一名青衣使女送上香茗。
裴三省朝裴允文道:「允文,高掌门人,徐掌门人都在厅里,你代为父去陪
陪他们。」
裴允文答应了一声,朝楚王祥拱拱手退了出去。
裴三省过去掩上了书房门,回身说道:「楚公子奉尊师之命,前来取回尊师
昔年寄存老朽这里的宝剑,不知临行之时,可有什么交代?」
楚王祥想到绿袍老人交给自己的一块紫红竹牌,这就伸手从怀中取了出来,
双手递到,说道:「家师曾把昔年信物,赐与在下,要在下持此信物,向老爷子
取回寄存长剑,请老爷子过目。」
裴三省双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就连连点头,把竹牌还到楚玉祥手上,说道:
「楚公子快清收好了,这一点还要公子原有,因为神君此剑,不但是一件神兵利
器,而且是神君昔年随身之物,非同小可,老朽不得不慎重处事。」
楚玉祥把竹牌贴身藏好,一面说道:「老爷子这是应该的,家师也吩咐在下,
持此信物,向老爷子取剑的。」
裴三省没有说话,转身走到东首一排书橱前面,打开橱门,取出两函书籍,
摸索了一会,然后从书橱后面推开一扇小门,原来那壁间还有一道暗格,里面存
放的自然是极贵重的东西。
楚玉祥不好去看,自顾自取起茶盏,低头喝了口茶。
裴三省从壁橱中取出一个圆形的黄布小包,推上小门,放好了两函书籍,捧
着黄布小包,回身坐下,双手在膝上打开黄布包袱,里面是一条盘成数圈,用青
色丝线结成的缕花丝条,(束腰带)一面抬目说道:「这就是神君寄放在老朽这
里的寒螭剑了。它不用之时,可以当腰带束在腰间,用时只须轻轻一按,剑就可
以出鞘,这柄长剑据说是万年寒铁所铸,十分柔软,但它却是斩金截铁的宝剑,
就是剑鞘,里层是绿鲨皮,外面这一层却是天蚕丝织成的,不畏刀剑水火,也可
以说是一件难得的宝物,楚公子请看。」
随着话声,站了起来,右手拇指一按,但听铮的一声轻响,他手中立时多了
一柄宽才两指,宛如汛秋水的软剑,寒芒流动,数尺之内,已可感到有一股逼人
的森寒剑气!
裴三省迅快还剑入鞘。才双手递过,说道:「楚公子把剑收了,你就束在腰
间好了,这样取用之时,就方便得多。」
楚玉祥说了声:「多谢。」
双手接过,然后依言先把自己的束腰带解下,把寒螭剑当作束腰带束好,又
挂上了松纹剑。(这柄松纹剑是另一个师父祖半仙送给他的。
裴三省笑道:「这是尊师之物,楚公子怎么谢起老朽来了?」
他起身去打开书房门,接着说道:「说起来一这柄剑在寒庄已经待了二十年
了。二十年前,老朽无意之间,伤了厉山双凶的徒儿,厉山双凶夫妇两人一向凶
名久著,即使平日遇上了,也无理可喻,老朽伤了他们徒儿,那还得了?赶上门
来向老朽问罪,正好遇上尊师路过。把两人训斥了一顿。厉山双凶心虽不甘。但
当着尊师也不敢发作,悻悻而去,尊师就留下了这宝剑,曾说:如果他们胆敢再
来寻仇,要老朽把这柄剑挂到大门上,就可无事,这二十年来,幸仗尊师神威,
一向平安无事,老朽一家能有今天,都是神君所赐,这份大德,老朽这一生真是
报答不尽……」
说到这里,目注楚玉祥又道:「楚公子年纪不大,但神莹气朗,大概已得神
君真传,前途未可限量,老朽只有一子一女,犬子允文,楚公子已经见过,小女
碗兰,今年才十八岁,以后还要楚公子多多照顾。」
楚玉祥道:「裴老爷子夸奖,在下如何敢当?」
裴三省大笑道:「楚公子,这老爷子三字,老朽不敢当,如蒙不弃,就称老
朽一声老哥哥就够了。」
楚玉祥道:「裴老爷子德隆望重,年岁比在下大得多,老哥哥的称呼,在下
不敢应命,承蒙老爷子不弃,在下就称你一声老叔好了。」
「哈哈!」
裴三省听得十分高兴,点头道:「老朽虽然痴长你几岁,本来这老叔二字,
也万不敢当,既然公子不肯称呼我老哥哥,这样也好,老叔就老叔吧!」
楚玉祥起身作了个长揖说道:「老叔请受小侄一拜。」
裴三省一把拉住,笑道:「咱们口头叫叫就好,哈哈,老侄台,老叔有你这
样一个侄子,真可慰我老怀了。」
接着问道:「老侄令尊堂康健纳福吧?」
楚玉祥听他问到父母,不禁神色一黯,说道:「不瞒老叔说,在下从小是义
父义母抚养长大的,在下除了只知姓楚,连生身父母是谁,至今犹身世未明。」
「啊!」
裴三省颇感意外,口中啊了一声。问道:「老侄台的义父是谁?」
楚玉祥道:「先义父姓闻。讳天声……」
裴三省惊啊道:「东海门闻掌门人?」
楚玉祥不觉含泪点了点头。
裴三省惊奇的道:「半年前掌门人贤伉俪遇难,老侄台不在场么?」
如果楚玉祥在场,他师父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历神君,天底下还有谁吃了熊
心豹子胆,敢动东海门一草一木?
楚王祥道:「那时小侄还没有拜师。先义父母遇害之时。小侄也身负重伤,
幸蒙恩师救援……」
当下就把自己被绿袍老人所救,醒来之时。已在船上,一直说到恩师把自己
送到昆仑、另拜祖半仙为师,简扼的说了一遍。
裴三省喜道:「老侄还有这番奇遇,不但蒙神君收列门墙,连从不收俗家弟
子的全真教祖道长也破例收录,真是可喜可贺,只是老侄怎么只在两位号称当世
奇人的门下,只学了七个月时间呢?」
练武的人,通常称武功为功夫。功夫、就是工夫,要练好功夫,就要工夫深,
七月时间,能练到什么?裴家三省练武数十年,自然深知武功绝不可能速成;但
这话他没说出口,只是深为楚玉祥惋惜,人家要想求一位名师都求不到,你有这
好的机缘。两处一共只耽了七个月。
楚玉祥道:「两位恩师都说够了。」
裴三省听他这么说法,心想这两位当世奇人也许另有缘故,这就点点头道:
「总而言之,老侄因祸得福,这是莫大的福缘。」
他只好这么说,心里还是有替这位老侄台暗暗可惜。
就在此时,只听门外有人清脆的叫了声:「爹!」
一条红影像一阵风般奔了进来,口中还在咭咭格格的说道:「鹰爪门的阮叔
叔来了,爹给女儿说一声,女儿跟他学大小擒拿好不好嘛……」
话声未落,人已掠进书房,才看到书房里还有一位客人!而且还是一位俊美
少年,不由得脚下一停。
那是一个穿梅红衫子的姑娘家,一张白里透红的苹果脸,两条又弯又细的柳
叶眉,配着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和红菱般的嘴唇,额前还覆了一排刘海,一头青
丝,梳成两条乌油油的长辫,分别垂在鼓腾腾的胸前,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
生得灵活而清鲜。
她这一停住,白里透红的脸上,蓦地飞起两片红云,扭头急匆匆要待回身出
去。
裴三省及时叫道:「畹儿,回来。」
梅红衫子姑娘胀红了脸,娇急的道:「爹……」
裴三省莞尔笑道:「这位是楚老侄,不是外人,你快来见过。你该叫他楚大
哥。」
一面朝楚玉祥含笑道:「她就是小女畹兰,老侄叫她名字就是。」
裴畹兰平日里刁蛮任性。就像一匹没缰的野马,今儿个却双颊发赧,偷偷的
朝楚玉祥看了一眼,才羞答答的叫了声:「楚大哥……」
这三个字比蚊子叫还轻。
楚玉祥连忙还礼道:「裴大妹子好。」
裴三省摸着黑须,呵呵笑道:「畹儿,这位楚大哥来头可大着呢,你叫他一
声大哥,真是便宜了你。」
裴碗兰眨动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又看了楚玉祥一眼,问道:「」爹,楚大
哥他是那一门派的人呢?「
裴三省笑道:「他身兼两家之长,不出十年。武林年轻的一代中,只怕无人
能出其右了。」
楚玉祥被他说得俊脸一红。忙道:「老叔过奖了,小侄愧不敢当。」
裴三省呵呵大笑道:「老叔还多说了十年,其实放眼天下,年轻的一辈中,
还有谁能和老侄台相提并论?」
裴畹兰心中暗暗奇怪,爹平日对人很少嘉许,连黄山万大哥(她大师怕万九
骏曾任武林盟主,子少骏)都只说尚可,怎么对这位楚大哥如此推崇呢?心中想
着,不觉又偷偷的朝楚玉祥看去。
这一看,姑娘家心头小鹿不由得跳了起来。这位楚大哥不但英俊潇洒,而且
温文尔雅。爹说他身兼两家之长,不知是那两家?她对楚大哥起了好奇之心。最
好跟他问个清楚。
裴三省忽然哦了一声道:「畹儿,你说阮叔叔也来了?」
裴畹兰道:「是啊,女儿是听伺候西花厅茶水的茶花说的。」
裴三省点点头,说道:「老侄台。鹰爪门的阮传栋,就是扑天鹰阮伯年的哲
嗣,和东海门渊源极深。还有淮扬派高掌门人、六合四杰。都是闻老哥的旧友。
他们正好都来了,老侄台也不妨和他们认识认识,江湖上有两句话,叫做:朋友
多一个好一个,冤家少一个好一个,虽然老侄台报雪义父母之仇,不需别人帮忙,
但认识几个人总是好的。」
楚玉祥道:「老叔说得是。」
裴三省欣然道:「老侄台既然同意,咱们就到西花厅去。」
说着站起身来。
裴碗兰道:「爹。阮叔叔上次来,答应女儿的,他要教女儿大小擒拿手,您
老人家给女儿提一句咯!」
裴三省笑道:「武学一道。在精不在多。你贪得无厌。博而不精,有什么用?」
裴碗兰道:「女儿不管,爹一定要给女儿说。」
裴三省笑着应道:「好吧!」
裴碗兰喜孜孜的道:「爹答应了,那就一定要替女儿说的了。」
裴三省回头笑道:「老朽这一子一女,均是晚年所生,尤其这碗兰,从小娇
生惯了,老朽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老侄台看了别见笑才好。」
楚玉祥不好置啄,只好笑了笑,没有说话。
裴碗兰不依道:「爹,你老怎么当着楚大哥编排起女儿来了?」
三人步出书房,楚玉祥自然让裴三省走在前面。碗兰跟在楚玉祥身后,偏头
问道:「楚大哥,你有两个师父吗?」
楚玉祥点点头。
裴碗兰又问道:「你两个师父是谁呢?」
楚玉祥道:「二位家师,一个人称厉神君,一个人称祖半仙。」
「厉神君?祖半仙?」
裴碗兰听得好生奇怪,叫道:「爹,女儿怎么会没有听人说过呢?」
裴三省叱道:「女孩儿家不许胡说,这两位神仙,辈分甚尊。连为父都要尊
称他们一声老前辈,你不许对人乱说。」
一面回头朝楚玉祥叮嘱道:「老侄台,你要替闻老哥报仇,最好在人前说是
东海门下,不可提及二位老前辈。」
楚玉祥心头一凛,点头道:「小侄自当谨记。」
「东海门?」
裴碗兰奇道:「林大哥怎么又是东海门下了呢?」
裴三省道:「楚贤侄是闻老哥的义子,当然是东海门下了。」
他们穿行长廊,来至西花厅,只听有人洪笑道:「对,对,非推裴老哥不可,
谁叫他是咱们三省的龙头?」
这话说的是六合门的全遵义。
接着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笑道:「哈哈,这就是了,兄弟这个提议,大家如
果同意。那就要大家多多支持。」
裴三省忖道:「不知大家在讨论什么?啊,徽帮的卢老大也来了。」
急步走了进去。
总管陆公车忙道:「敝上来了。」
花厅上坐着的六七个人一齐站了起来。
徽帮老大卢寿同和鹰爪门阮传栋两人刚到不久。供着手同声道:「恭喜寿翁。」
裴三省连连还礼。口中说着「不敢」接着道:「兄弟听说阮见来了,卢老大
是什么时候到的?兄弟失迎了。」
卢寿同笑道:「兄弟和阮兄差不多是同时到。」
裴三省道:「老侄台。老叔给你引见几位大江南北的知名人物……」
他指着中等身材,头戴瓜皮帽,身穿表缎夹袍,年约六旬,瘦狭脸上皱纹甚
深,对人笑脸相迎的是徽帮老大卢寿同。
第二个身穿上市长袍,冬瓜脸的老者,看去像个土财主的是淮扬派掌门人高
连升。
第三个不过四十出头,清瘦精干的是鹰爪门扑天鹰际伯年的长子阮传栋。
楚玉祥因他是义母的兄弟,小时候也见过几次,面貌也和义母有几分相似,
还依稀认得出来。再就是在巢县酒楼上见过的六合四杰。
接着裴三省又朝楚王祥一指。说道:「诸位兄弟。这位老侄台是东海门闻老
哥的义子楚玉祥楚公子……」
总管陆公车听得暗暗奇怪。忖道:「楚公子刚来的时候。堡主把他奉若上宾,
分明是个大有来历的人,才把他特延入书房里去。如今堡主却向人说他是东海闻
天声的义子,闻天声不过是东海缥局的总缥头,东海门在江湖上,只是一个小门
派而已,何用值得堡主如此隆重接待?
这大概是堡主和楚公子在书房中一席长谈之后,才对人如此宣称的了,看来
这楚公子身份并不简单。想到这里。目光忍不住又朝楚玉祥投去。
他身为裴家堡总管,自然见多识广,见人不少,像楚玉祥这样翩翩少年,丰
神朗极,站在大家中间,简直是鹤立鸡群,凭东海门的闻天声,怎么也调教不出
这样的人才?心不禁暗暗狐疑不止!
楚玉祥和大家—一抱拳见礼,自有一番寒暄,必不细表。
阮传栋一把握住了楚玉祥的手,说道:「你是玉祥,唉,差点认不出来了,
来,来,咱们坐下来谈。」
他拉着楚玉祥到右首两张椅子落坐,然后说道:「我听到姐夫和姐姐的噩耗,
曾赶去镇江,听镖局的人说,清明那天出事之后,你和家珍都失踪了,一直没有
回去,你大师兄也走了,以致当日发生的情形,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你没事就
好,当日情形究竟如何呢?」
楚玉祥给他问及义父、义母遇难情形,心头不禁一酸。
但身在裴府作客,不好流下泪来,只好强忍着悲痛,把当日情形详细说了一
遍,只把从师习艺一事,因记着裴三省的叮嘱,只说当时自己负伤极重,被过路
的农民所救,养了半年伤,才算痊愈。
这话阮传栋当然相信,因为林仲达中了一掌,至今伤势尚未好转,(他不知
道楚玉祥替二师兄疗伤之事)只是攒攒眉道:「十二个黑衣人?这会是那一条线
上的人呢?啊,听你口气,这十二个人都已死了?」
楚玉祥暗暗叫了声:「糟糕!」
十二个黑衣人都死了,是绿袍师父告诉自己的,那时自已中掌飞出,人已昏
迷过去,如何还会知道?一面点着头道:「是的。当时我伤得很重,只听义父长
笑的声音,依稀似是说:你们一个也不用回去了,那时我并不知道义父遇难了。」
阮传栋道:「这十二个黑衣人既然全死了,怎么会没有他们的尸体的呢?」
楚玉祥心中暗道:「那一定是有人把尸体化去了。」
但这话他并没说出来。「
因为如果说出来了,就要说到自己在林大祥绸布庄所遇上的一连串的事情,
这些事情,目前还不宜当众说出来。自己要调查「江南分令」只有在暗中进行,
知道的人多了,就很可能传入对方耳中。这就摇头道:「这个小侄就不知道了。」
「唉!」
阮传栋紧蹙着眉头,轻轻叹了口气道:「这真是一桩无头案,我侦查了许久,
还是一无眉目……」
楚玉祥切齿道:「义父、义母对我恩重如山,我不找出他们来,誓不为人。」
阮传栋看他年纪不大,但气宇不凡,心头甚是同情,心想:你在姐夫门下,
这点年纪,说来也没学到什么,不如把他引到鹰爪门下。也许可以造就一个人材。
他紧紧握着楚玉祥的手,诚恳的道:「老弟有这份心,姐夫和姐姐在天之灵。
一定颇为安慰,只是报仇二字,目前连仇人的影子,都找不到,如果你听到的姐
夫的话没有错,那么这十二个黑衣人,也均已被姐夫击毙,就再也查不出幕后主
使的人来了,老弟年事极轻,最好另投名师,才能深造,等这里寿辰过去,不如
随我同去见见家父,姐姐是鹰爪门出身,你如肯投到鹰爪门来,也不算是另投外
人门下,你看如何?」
楚玉祥感激的道:「小侄有暇,自当前去拜谒阮老前辈。」
刚说到这里,裴碗兰走了过来,叫道:「阮叔叔你上次来。答应过教我几手
擒拿手的,几时教我呢?」
阮传栋笑道:「好,这次阮叔叔是拜寿来的,至少也要过了裴老哥哥的的寿
诞才走,你要学什么,阮叔叔还会吝啬吗?」
裴脱兰喜上眉梢,甜甜一笑道:「谢谢阮叔叔,今天下午,你说好不?」
阮传栋笑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好,下午找个时间。阮叔叔一定教你。」
裴碗兰娇声道:「阮叔叔,你真好。」
只见一名青衣汉子匆匆走入,朝陆公车低低的说了两句。
陆公车忙向裴允文道:「少堡主,黄山万少庄主来了,快出去迎接。」
裴允文点点头,随同那青衣汉子匆匆往外迎去。不多一会,裴允文陪着一个
身穿锦袍的少年公于走了进来。
这人看去年约二十二三。生得剑眉朗目,玉面朱唇,锦袍佩剑,极为潇洒,
只是眉宇之间,有着一股凌人的据傲之色。
他一步跨进花厅,就朝裴三省面前趋了过去,下拜道:「小侄给师叔拜寿。」
裴三省连忙一把扶住,含笑道:「贤侄请起,大嫂可好?」
锦衣少年站起身道:「家母托庇粗安,要小侄代向师叔致贺。」
原来这锦衣少年是裴三省师兄万九骏的儿子万少骏。
万九骏是黄山世家第三代,二十年前担任过一届武林盟主,五年前已经去世。
万少骏是独子,生长武林世家,少年人心高气傲,难免目中无人,江湖上把他称
为武林四公子,和其他三位家势显赫的少年公子并称。他和在座的众人,俱都相
识,但只是略为颔首招呼。
裴三省含笑道:「万贤侄、愚叔给你引介一位年轻朋友……」
说着一指楚玉祥说道:「这位是楚玉祥楚老侄。东海门……」
接着又朝楚玉祥道:「他是老朽师侄,黄山万少骏。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
多亲近亲近。」「楚玉祥连忙抱拳道:」万兄英名,在下久仰。「
万少骏看了他一眼,只是点点头。淡然道:「不敢。」
他只说了两个字,口气还冷涩得很、目光就转到了裴碗兰的身上,脸上才绽
出笑容,说道:「小师妹,家母说你好久没有到我家去了,很挂念你。几时到黄
山去玩?」
楚王祥看他神色冷傲,自己向他拱手,他连礼也没回,就转脸和裴畹兰说话,
心下不免有气,暗道:「看来武林中也有执裤子弟!」
他总究碍着裴三省的面子。不好形之于色。依然面含微笑,装作不在意模样。
裴三省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点头。心中也极为感慨,师兄为人一世正直,得
是武林同道的敬仰,不料儿子竟是如此狂妄无知,他和楚老侄两人这一站在一起。
不论气概风度,真有天壤之别!
裴碗兰站在楚玉祥边上。看到万少骏对楚大哥倔傲无礼的态度,心头也不禁
起了极大的反感。不知怎的,她和楚大哥还是今天第一次见面,心里就有一种说
不出的倾慕,万大哥呢。虽是熟人,但说不上什么来。尤其如果拿万大哥和楚大
哥比的话,万大哥虽然也很英俊潇洒,但除了一身傲气。就缺少楚大哥那股逼人
的英气。
她举手掠掠鬓发。说道:「黄山我去过好多次了。还有什么好玩?」
裴三省呵呵一笑道:「你只知道玩,来,楚老侄、万贤侄,大家可以入席了。」
这时,庄丁们也早已在花厅上点起了四盏琉璃灯,摆好两桌酒席,主人正在
请大家人席。
咱们古老的美德,就是谦让,入席自然非谦让不可。但谦让归谦让,总是要
入席的,经过一番谦让之后,淮扬派的高连升坐了首席,接着是六合四杰,和徽
帮的卢寿同依次坐下,这是以路程远近分,由主人裴三省作陪。
第二席应该由阮传栋坐首席了,他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但他却推请黄山万
少骏上坐,万少骏也不谦让,就昂然坐了首席,接着楚玉祥、裴允文、裴畹兰兄
妹。四个人坐了一席。
庄丁们陆续上菜,两名青衣使女手捧银壶轮番斟酒。
斟满了酒,主人就要敬客人的酒,客人也要还敬主人的酒,而且客人和客人
之间还要互相敬酒,大家好像专门敬酒来的,置菜肴于不顾,酒却非敬不可,这
也是咱们古老相传的互相灌酒之道,敬到后来,小杯换成大杯,由朋友变成酒敌,
谁都想把对方灌醉,丑态百出,不足以言乐。
正在大家兴高采烈,敬来敬去酒兴正浓之际,只见总管陆公车神色惶急走了
进来,一直走到裴三省的身边,咐着耳朵,低低的说了两句。
裴三省一张脸登时煞白,一下放下酒杯,问道:「他们人在那里?」
陆公车道:「正在大厅上。」
话声甫落,突听门口响起一声苍劲而尖的声音说道:「咱们已经来了,想不
到主人正在宴请亲朋好友,咱们两人老不死打扰盛筵,岂不扫兴,裴三省,你不
妨再喝一杯,和他们告个别,再出来。」
此人话声一落,就响起另一个破竹似的老妇人声音说道:「老不死,你怎么
不进去呢?瞧瞧是些什么人?老娘说过鸡犬不留,就是鸡犬不留,这些人既是他
的亲朋好友,就该陪他一起上路。」
先前那个苍劲而尖的声音道:「这些好像是客人。」
破竹老妇人声音道:「客人就不能陪葬?你还不走在前面,让老娘进去瞧瞧?」
这两人口气不善,显然是冲着裴三省来的了。
在座众人听到方自一怔,从花厅外面已经走进三个人来。
前面一个是中等身材的秃顶枯黄瘦脸老头,生得獐头鼠目,脸形尖瘦。颏下
留了一小把山羊胡子。面貌虽然很琐。但双目开闭之间,却精芒逼入。
第二个是高头大马。面长如驴,花白头发。黑绒包头。头上还戴了许多金镶
银嵌的珠宝首饰,青布衣裙下面,一双大脚,足有一尺多长。穿一双绣花鞋。鞋
尖上还缀有明珠。
这两人身后,跟着一个青布衣裙的少女,看去约莫十七八岁,却生得明眸皓
齿,杏眼桃腮。一束乌黑的秀发,披在肩后,出落得有如秋水芙蓉,美而且秀,
清丽照人,只是脸色稍嫌白得没有血色,怯生生好不惹人怜爱!
裴三省发出一声气怒已极的大笑道:「很好,二位终于找来了,裴某已经恭
候了你们二十年,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二位既是冲着裴某而来,自然由裴某
接着,与在座的朋友无关,了断过节,不妨到外面去……」
马脸老妇人破竹般声音呷呷尖笑道:「看不出你倒是光棍得很,二十年才找
上你,难道不要利息?谁说和这些人无关?谁要他们是你裴三省的朋友。老婆子
说出来的话,几时打过折扣?」
这话就不仅冲着裴三省了,好像在座的人,谁也不能难逃一死,这可犯了众
怒!
淮扬派掌门人高连升坐了首席,也等于说他是众宾之首。他自然要开口了,
口中沉笑一声道:「二位口气不小,那是没把咱们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都放在眼
里了?」
他话声刚落,坐在第二席上的万少骏猛地把酒杯一顿、清俊脸上浓眉一轩,
姆喝一声:「无知村婆,你说什么?」
马脸老婆子一双三角眼刚朝高连升看去,现在给方少骏这句「无知村婆」不
由的朝他横了过来,呷呷尖笑道:「老婆子说什么,你刚才没听清楚?」
万少骏怒笑道:「你们敢到裴家堡来寻衅,可曾打听清楚了?」
马脸老婆子道:「不打听清楚,咱们怎么会找来的?」
裴三省忙道:「万贤侄。这和大家无关……」
万少骏朗笑道:「师叔,本来和大家无关,但这瞎了眼睛的老村婆……」
「好小子!」
马脸老婆子目中凶芒陡射,呷呷尖笑道:「原来你是裴三省的师侄。哦,你
是万九骏的儿子?」
万少骏道:「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就好!」
马脸老婆子忽然回头笑道:「老不死,你听到了?黄山万九骏活的时候,也
没放在咱们眼里,他儿子居然背着他老子的木主牌位想来唬人,岂不可笑?」
猥琐老头点着头道:「就是万九骏的老子。也不曾放在咱们眼里。」
马脸老婆子忽然目射寒光,厉笑道:「小子,你说老婆子瞎了眼睛,老婆子
就先要你一对招子!」
说话之时,右手食中二指作出「二龙抢珠」之状,遥遥作势,朝万少骏比了
个手势。
坐在万少骏右首的楚玉祥听到她话声甫出,立时有两声极轻微的尖锐劲风凌
空袭来,看万少骏竟然一无所觉,自己如果再不出手,替他挡上一挡,只怕他这
双眼眼非被两股劲气戳瞎不可,心念方动,这就右手取起酒杯就唇喝去,实则在
抬手之际,业已暗中发出内功,把从身边射过的指风,挡得一挡。
万少骏还不知道是楚玉祥替他解了围,人已虎的站起,朗朗一笑道:「本公
子招子就在这里。你有本领就来取去。」
徽帮老大卢寿同也站了起来。含笑道:「万公子且请坐下,兄弟想和他们说
几句话。」
他是徽帮老大。万少骏知道父亲在日,也要对他礼让三分,这就哼了一声。
愤然坐下。
卢寿同抱抱拳道:「二位向裴老哥寻仇,总有个前因后果吧,可否说出来让
大家听听?」
这里是北峡山,也是在安徽境内,他徽帮老大,也可以说是半个主人,自然
先要问问清楚。
马脸老婆子发出破竹般声音说道:「老婆子从不和人家讲理,老婆子是杀人
来的。这有什么好问的?」
卢寿同看她如此说话,心头已有怒意,但脸上依然皱起笑纹,说道:「那么
二位总该亮个万儿给兄弟听听吧?」
「你是笑里藏刀卢寿同。徽帮老大?」
「不敢,不敢。」
卢寿同依然抱着拳、陪笑道:「兄弟是生意人,和气生财,笑脸迎人,总是
不错的,兄弟决不敢笑里藏刀,二位大名,兄弟正想请教。」
裴三省忙道:「卢老大,他们二位是从厉山来的。」
这「厉山来的」四个字。听到卢寿同耳朵里,登时如遭雷殛,脸上皱成的笑
容,也立即凝结住了。
厉山来的,那不是厉山双凶还有谁来?这两个出名的凶人,男的叫做东门奇,
外号秃狼,女的叫做西门大娘,外号母豹,四十年前就已凶名久著;但却有二十
年不曾在江湖出现,大家早已把他们的名字忘记了,却想不到今晚会找上裴家堡
来。
厉山双凶的名号,自然非同小可,不但卢寿同笑脸僵在那里,就在淮扬派掌
门人高连升,六合四杰,和鹰爪门的阮传栋等人也莫不脸色大变。
只有万少骏没听出来,大笑一声道:「厉山来的有什么了不起,本公子是黄
山来的。」
一面起身朝裴三省拱拱手道:「师叔,还是让小侄先会会他们。」
锵的一声,从身边击出剑来。
四十年前的西门大娘,经过漫长的四十年,黑发也变成了白色,大娘自然也
变成姥姥了,她呷呷尖笑道:「老不死,你还不去把万九骏儿子的一双眼珠搞来,
老站在这里干么?」
秃狼东门奇当然也是个凶人,不然他就不能配成双凶了;但他在西门大娘面
门,却半点威风也摆不出来,一直像个窝囊废,在江湖上,怕老婆出了名的人也
不少,他可是算得上第一号。
这一下,秃狼立时就发威了,口中厉曝一声:「小子来吧!」
「吧」字出口,人已到了万少骏面前,双手化爪。一前一后爪出,右爪五指
如钩爪向万少骏左肩,左爪又伸出两根手指,朝万少骏双目挖来!
他叫秃狼当真一点没错,这一朝万少骏欺近过来,就像一头立起的野狼,闪
身发爪,神速绝伦!
楚王祥看他已经来不及封架,时不我与,急忙站了起来,右臂一格,说道:
「老文就是要和他动手,也该到厅外去才是,这里动起手来,岂不把酒席都打翻
了?」
他坐在万少骏的右首,秃狼东门奇欺来的人,非从他身边经过不可,手臂这
一格,正好把东门奇一前一后爪来的双手都拦住了。
东门奇不觉一怔。说道:「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双手一缩再发。快速无比朝楚玉祥爪来。
凶人之为凶人。就在这里。你不意他。他都会找上你,何况你惹了他。他话
声一落,一双枯白鬼爪已经爪到,右爪由上而下,五指直插天灵。右手激射,直
向当胸爪,果然动作如电,令人目不暇接。
阮传栋大吃一惊。急忙喝道:「玉祥。快往后退。」
楚玉祥回头道:「不要紧。」
双手一分。左手往上托起,右手向外推出,他出手之际,秃狼东门奇的双爪
几乎已经到了,一离头顶,一离胸日都已不过数寸。
座上众人莫不替楚玉祥感到胆颤心凉。试想一个东海门的弟子,如何禁得起
秃狼「白骨爪」一击?这下头颅上不被插上五个血窟窿才怪。
那知楚玉祥手势不快,但却居然一下把东门奇的双手架住。
东门奇又是一怔,不觉沉哼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他双手不但不收,反而劲运双臂,内力源源攻出。
楚玉祥刚架住对方双手,陡觉压力奇重,对方分明贯注了真力,也就只好运
起神功和对方抗拒。
那秃狼东门奇一生练的「白骨功」原是外门阴功。换上别人,如何承受得了?
他焉知楚玉祥使出来的「太素阴功」乃是邪派阴功的老祖宗,是以秃狼纵有数十
年修为,功力上虽然胜过楚玉祥。却也丝毫沾不得上风,四条手臂相交,好像黏
住了一般,居然不相上下。
母豹西门大娘瞧得大为生气。尖声道:「老不死,你怎么了,打发一个十几
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也要费这大的劲?」
这话听得在座众人不期一楞,她说得没错、厉山双凶是何等人物?细数座上
之人,只怕谁也接不下他们三招两式,如今东海门下一个年轻人居然和秃狼较上
内劲,还毫无败象,每个人心头不禁都暗暗纳罕。
只有裴三省心里有数,这位楚老侄果然不愧是厉神君的传人!
秃狼听了老伴的话,连忙回头笑道:「这小子有些古怪,他手臂冷得很!」
双手突然一收,手臂关节一阵「格」「格」作响,双手陡然暴长,数步之内,
都可以闻到一股腥风,两双灰白鬼爪闪电爪来。
楚玉祥试出对方也不过如此,胆气为之一壮,口中大喝一声,右手朝外格出,
左手直竖如刀,直劈过去。
这一记,他使出来的就是绿袍师父「三刀」中的第一刀。一道奇寒澈骨的掌
风;和东门奇左爪接过正着。但听「砰」然一声,两个人居然各自被震得后退了
半步。
秃狼东门奇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无坚不摧的「白骨爪」居然伤不了这年轻小子,
看来这小子倒真是自己数十年来第一个碰上不怕「白骨爪」的青年高手。心中想
着,双手又已闪电爪出。
楚玉祥左手一收,右掌又迎劈而出。厉神君的第二刀,自然比第一刀更为凌
厉,东门奇欺上来的人,陡觉发出的双爪竟被一股冷得令人窒息的寒气挡住,不,
一双直竖的手掌竟然从自己爪影中穿入。朝身上劈来!
这下直把平日不可一世的秃狼东门奇看得大为凉骇,赶紧一吸真气,要待往
后跃退,已是迟了,楚玉祥一双直竖的手掌,「砰」的一声,击在他左肩之上,
把秃狼东门奇打得「啊」出声来。连退了五六步,才算站住,口中还在「嗬」
「嗬『的响着,就像在冰天雪地之中。冷得他直是打颤。那」嗬「」嗬「之声。
正是一个人在寒冷时发出来的声音。
这下直把所有的人都看得无比惊讶、秃狼东门奇竟然会在楚玉祥手下走不出
两招。
最感惊讶的还是母豹西门大娘。她睁大一双绿阴阴的三角眼。问道:「老人
死。你怎么了、『」嗬,嗬!好冷!「』东门奇摇着头。说道:」不过现在好多
了。这小子邪门得很。奇怪!他……怎么也会练成『九阴神功』的……「
他把「太素阴功」当作了「九阴神功」「会有这等事?」
母豹西门大娘一双三角眼不由得朝楚玉祥投来,问道:「小子,你师父是什
么人?」
楚玉祥朗笑一声道:「在下师父是谁。你还不配问。」
西门大娘呷呷笑道:「小子,你倒也征得可以……」
话未说完,目光一下看到楚玉祥腰间挂着的松纹剑,一张马脸神色不由微微
一变。说道:「原来你是全真教门下?」『她此话一出,高连升、卢寿同等人目
光也不期而然朝楚玉祥腰!司投去,同时也暗暗叫了声:「」惭愧!「
这位老弟子身上明明佩了全真教的松纹剑,自己等人竟会并未发现。
楚玉祥因师父祖半仙说过,自己不能算是全真教的人,只是师父的记名弟子
而已。这就昂然道:「在下并不是全真教门下。」
东门奇忙道:「他不是全真教门下,没错。全真教的门下,那会练『九明神
功』……」
「给我闭嘴!」
西门大娘望着楚玉祥尖笑道:「老婆子试你几招。就知道了。」
她是出名的母豹,豹有多凶?话声甫出,人已像一阵旋风般欺到了楚玉祥身
前,右手一抬,就一掌朝楚玉祥胸前印了过来。
楚玉祥刚才使了第二刀,发现绿袍师父的三刀,(其实是掌。因为每一掌都
是立掌劈出,故名为刀)果然一记比一记厉害。
现在这马脸老婆子光欺近身来,就有一股飞旋的阴风,等她掌势出手,阴风
更盛,似乎比那猥琐老头的爪势还要凌厉,正好方才已使过第二刀,这就毫不思
索,左手斜斜翻起,立掌如刀,朝对方印来的掌势劈了过去。
母豹西门大娘使的是「阴风掌」别说被她手掌击中,只要被她发出来的阴风
透体而过,也休想有第二条命。
此刻忽见楚玉祥居然毫不闪避,还挥掌迎来,心中暗暗冷笑:「好小子,你
是嫌命长了!」
忽然她想到楚玉祥身佩全真教松纹剑,虽然否认是全真教门下;但必和全真
教有着极深渊源。全真教的人纵然从未在江湖走动,可是全真教创自重阳真人,
昆仑一派,声势之盛,不在少林、武当之下。尤其祖半仙,被武林中人推为玄门
第一奇人,自己夫妇可招惹不起!
要待中途停手,但掌势已发,就在她这一犹豫。楚玉祥迎击出来的掌势已然
发出威力,一道奇冷澈骨的寒气,应掌而生,直通过来。
「太素阴功」的奇寒之气,当然凌驾过「阴风掌」的阴风何止十倍?两人掌
势未接,西门大娘心头蓦地一惊,暗道:「这小子果然练成了『九阴神功』!」
一时连收掌都来不及,急忙吸气后退,但铙你见机得快,楚玉祥第三刀掌力,
已如浪潮般涌到,西门大娘已经退出一丈来远,还是被掌风余劲推撞得站不住脚,
又后退了五六步,白发飞扬,一张马脸拉得更长。瞪大一双绿阴阴的三角眼:
「好,好,小伙子,你果然练成了『九阴神功』,这真是太妙了!」
说罢,又呷呷大笑起来。
别人笑的时候,总比哭要好听得多,惟有她这一纵声大笑。就像野鸭叫一般,
听起来十分刺耳。
母豹西门大娘竟然连楚玉祥一招都接不下,(其实她并未接)逼得她一退再
退,她居然并不动怒,还连声说好,看样子她是真的很高兴。这岂不是奇事?
东门奇看她老伴笑了,他也裂着牙齿耸耸肩,陪笑道:「老伴,你连人家一
招也没接下来,竟然还有这么高兴?」
母豹正在高兴头上,忽然笑声一住,笑脸倏地沉了下来,双目凶光隐现,叱
道:「老不死,你懂个屁!」
东门奇赶紧笑脸一收。缩着头道:「好,好,我不懂,就不懂。」
西门大娘再也不去理他。走近几步。眯着一双角眼,朝楚玉祥—阵打量,马
脸上绽出了平常很稀有的笑容,问道:「小哥叫什么名字?」
她不再叫他小子。口气也和缓得多了。
楚玉祥道:「在下楚玉祥。」
酉门大娘又道:「今年几岁了?」
楚玉祥道:「十八。」
西门大娘呷呷笑道:「真是难得。很好……」
她回过头去。朝裴三省含笑道:「裴堡主,冲着这位楚相公,咱们昔年一场
过节。就此揭过,你这里高朋满座。咱们两个老不死诸多打扰,告辞了。」
裴三省连忙拱手道:「昔年误会既蒙见谅,裴某深表感谢,如荷不弃,怎不
坐下来喝杯水酒再走?」
西门大娘呷呷笑道:「老婆子听说三日后是裴堡主的花甲大庆,今晚不叨扰
了,咱们明天再来,一来聊表祝贺之忧,二来也有一件事要和裴堡主商量,好了,
诸位请喝酒吧,老不死。咱们走!」
第06章江南盟主
「且慢!」
这喝声出之于万少骏之口,方才他长剑已经离鞘,就被楚玉祥接了过去,一
直未曾还鞘,眼看楚玉祥两掌震退秃狼东门奇,母豹更是连他一招都没接得下,
就连连后退,细看楚玉祥出手三招,也并无什么奇奥之处,心头自然不服。
西门大娘要走的人听他喝出「且慢」不觉脚下一停,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万少骏俊目放光,大笑道:「你方才说过什么,怎么忘了?要走,也得试过
本公子的剑再走!」
裴三省听得大急,这两个出名的凶神,好不容易给楚玉祥神功震慑住了,大
概对方已看出楚老怪的来历,才把一场过节揭开,怎好再去招惹他们?一面连忙
摇手道:「万贤任……」
万少骏没待他说下去,就摇手道:「师叔,你老人家不用管,这是小侄的事,
他们方才辱及万松山庄,连先祖、先父都没放在眼里,小侄自然要向他们讨教几
招,不然,万松山庄今后还能在江湖上立足么?」
裴三省攒着眉道:「这……」
西门大娘呷呷尖笑道:「裴堡主不用为难,这件事和你无关,他要试,就让
他试试,老婆子看在你裴堡主的面上,不伤他就是了。」
一面朝万少骏招招手道:「来,小伙子,你手上不是拿着长剑么,老婆子让
你三招,够了吧?」
万少骏铁青着脸,朝笑道:「好吧,那你就接着了。」
他持剑走出,一直走到双方五尺距离,才右腕一振,刷的一剑平推出去。这
一招正是「黄山剑法」中一招『流云出岫「剑势才到中途,他手腕一振,银光陡
现,一下飞出海碗大三朵剑花,去势陡急,两朵剑花分袭左右,使你无法向两旁
闪出,中间一朵剑花由下而上,直通西门,出去快捷无伦!
只此一剑,已可看出名列武林四大公子的万少骏,剑上造诣极深,无怪他少
年盛气,平日目无余子!
西门大娘四十年前就已凶名久著,他可不是武功不如楚玉祥,而是发现所练
的阴功受制于人,才不再出手的,凭你万少骏这点火候,如何会在她眼里?直等
万少骏剑花直奔面前,才轻轻吹了口气。
她练的「阴风掌」已经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万少骏剑尖离她面前一尺光景,
就再也刺不过去!不,剑身一震,陡然向旁滑开。
西门大娘笑道:「这是第一招了。
万少骏哼了一声,长剑倏回,划起一道银光,手腕再振,剑光嗡然有声,这
一振,从他剑尖爆出百十点寒芒,飞洒如雨,去势更快,几乎笼罩住西门大娘全
身要穴,但就在点点寒芒洒到她身前之际,西门大娘一个人忽然不见!
万少骏在这一剑中,真正所取穴道,也有七处之多,而且他是虚备了穴道才
下手的,依他估计,至少剑法离她身子已不到五寸,她才倏然隐去的,根本没有
看到她如何闪出?就像平空失去了她的影踪?万少骏家学渊源,自然不信她会平
空隐去,左右前三方既没见到西门大娘的影子,她必然已问到了自己身后,他一
声不作,突然使了一招「云封黄山」一道匹练从他身前涌起,往后横扫出去,剑
光像扇面般展开,围着他身子向外扩展,几及一丈方圆!
那知就在此时又响起西门大娘的声音呷呷笑道:「方才是第二招,这是第三
招了。」
万少骏急忙凝目看去,高头大马的西门大娘不是明明站在原处,好像连动都
没有动过!
万少骏岂肯甘休?手中长剑再振,匹练般剑光忽然间朝中间快速缩拢,变成
了一缕精练,闪电般朝西门大娘当胸激射过去。
这一招是三十六式「黄山剑法」中最具有威力的杀着,叫做「束剑成缕」就
是要把剑光集中一点攻向敌人,如果练到十二成火候,纵然敌人练有金童罩、铁
布衫等横练功夫的人,也极难抵挡得住。
西门大娘也有些想不到万少骏这一剑变招竟有如此快速,眼前精芒一闪,一
缕剑光业已当胸射到,不由微微一怔,身形不动,口中呷呷笑道:「这是第四招
了。」
万少骏这缕剑光直贯对方胸口,但听「扑」的一声,刺个正着,同时只觉手
上一震,剑尖好像刺在铁石之上,一下滑开!
不,剑尖一下被对方爪住,连剑带人被她随手一丢,呼的一声,摔了出去。
西门大娘拍拍手,笑道:「老不死,咱们走吧!」
话声出口,厉山双凶和那青衣少女微风一飒,人影顿渺!万少骏被摔出一丈
开外,等他站起,人家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一时之间,一张俊脸胀得通红,返剑
入鞘,转身往外就走。
裴三省急忙叫道:「万贤侄……」
万少骏连头也没回,一路急奔而去。
裴三省直是摇头,感叹的道:「他就是这个脾气,真是给老嫂子宠坏了。」
一面连连抱拳道:「诸位老哥,咱们喝酒。」
接着又朝楚玉祥含笑道:「今晚要不是老侄台出手,我这老叔只怕连厉山双
凶一招都接不下来呢!」
坐在上首的淮扬派掌门人高连升已经手举酒杯,站了起来道:「楚老弟,今
晚才教老朽开了眼界,厉山双凶四十年来,大概第一次折在人家手下,老弟三招
折双凶,传到江湖,若非亲眼目睹,谁也不会相信是事实,来,来,老朽敬你老
弟一杯。」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楚玉祥连称「不敢」双手捧杯,和他对干了一杯。
徽帮卢寿同接着举杯道:「老朽在这里,吞属半个主人,楚老弟少年英雄,
了不起,老朽也敬你一杯。」
楚玉祥道:「诸位前辈赐酒,在下万万不敢当。」
口中说着,也把一杯干了。
六合四杰当然随着跟进,任你楚玉祥如何推辞,这酒非敬不可,于是楚玉祥
又和他们每人干了一杯,一张俊脸登时红如桃花。
阮传栋笑道:「玉祥,你先吃些菜,方才你三招折双凶,使的究竟是什么手
法?我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你是从那里学来的?」
楚玉祥道:「此事说来话长,待回散席之后,小侄再行奉告。」
裴碗兰道:「楚大哥,我也要听。」
总管陆公车是个极工心机的人,平日也很少说话,他早就不相信楚玉祥会是
东海门下,怀疑堡主故意替他掩饰身份,现在,他的想法证实了,连厉山双凶这
等魔头;在楚玉祥手下还走不出三招。西门大娘从他身佩长剑,认出是全真教的
门下,他又矢口否认;但厉山双凶自找台阶,揭开了这场过节总是真的。
从西门大娘的态度,突然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可以想见她一定已经看
出他的来历来了,这年轻人到底有什么来历呢?会使厉山双凶这样的凶人都软化
下来?不说陆总管心怀惊异,却说众入不但敬楚玉祥,也连带的敬主人裴三省,
庆贺他今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这一顿酒,自然要开怀畅饮,喝得十分热闹,
宾主尽饮,每个人差不多都有了七八分酒意。
席散之后,总管陆公车陪同大家来至宾舍休息,楚玉祥和阮传栋同住一间。
裴碗兰现在和楚玉祥熟悉了。也跟着他们来至房中。宾舍派有两名使女。伺
候来宾的。
这时忙着沏上茶来。
裴碗兰早已等不及了。过去掩上房门,笑盈盈的催道:「楚大哥,你现在可
以说了。」
阮传栋笑道:「玉祥,你早些说出来吧,我这位侄女是个急性子,等着听你
的故事呢!」
裴碗兰粉脸一红,说道:「阮叔叔,我不来啦,难道你不想听?什么帐都算
在侄女头上。」
阮传栋笑道:「好好,是阮叔叔要听,你也坐下来听吧!」
裴碗兰举手掠掠鬓发,果然傍着楚玉祥坐下。
楚玉祥只好把自己负伤之后。被绿袍师父救到船中说起,如何在一处海岛上
练了三个月武功……裴碗兰偏着头问道:「楚大哥,你这位绿袍师父究竟是谁呢?」
楚玉祥道:「在下只知道他老人家叫做厉神君。」
阮传栋惊啊道:「原来救你的竟会是厉神君,难怪你三招就败厉山双凶了。」
裴碗兰问道:「阮叔叔,厉神君是谁呢?」
阮传栋道:「据说厉神君武功高不可测,是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人物,他生
性怪僻,不问善恶,一向都是凭他的好恶行事,早在四五十年前就被人叫做绿袍
老怪,和昆仑山的祖半仙齐名,武林中人称之为一奇一怪。」
裴碗兰道:「这么大本领的人,我怎么没听爹说过呢?」
阮传栋道:「那是因为厉神君已有多年不在江湖出现了。」
裴碗兰脸上喜孜孜的道:「楚大哥,你运气真好,拜了这样一位大本领的人
做师父,啊,你说厉神君传了你三刀十三剑,三刀是掌法,方才打败厉山双凶的
三掌,就是三刀吗?」
楚玉祥点点头,接着说出绿袍师父三个月之后,把自己送去昆萧山,又拜祖
半仙门下……裴碗兰脸上更浮现出惊喜之色,说道:「楚大哥,这么说,你两个
师父,就是武林一奇一怪了,人家要找一个都找不到,你却一下拜了两个师父!」
阮传栋道:「你只跟厉神君学了三个月?」
楚玉祥点点头,说出在昆箭山耽了四个月,就下山了。
阮传栋笑道:「今天我见到你的时候,原想把你引到鹰爪门,拜在爹的门下,
现在好了,就算你跑遍天下,也没有高过你两个师父的人了,可惜两处只耽了七
个月,时间太短些。」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楚玉祥道:「小侄是奉绿袍师父之命,向裴堡主取回二十年前寄存的剑来的。」
裴碗兰听得好生奇怪,说道:「这事我也没听爹说过,楚大哥,爹还没给你
吗?」
他身上只有一柄松纹剑。
楚玉祥含笑道:「已经给我了。」
他把昔年裴三省误伤厉山双凶门下,双凶赶来寻仇,正好遇上绿袍师父经过,
把双凶惊走,留下了长剑之事,说了一遍。
裴碗兰问道:「楚大哥,爹给你的剑呢?你没带在身上?」
楚玉祥站起身,从腰间解下寒摘剑,说道:「就是这柄了。」
裴碗兰伸手接过,看了一遍,说道:「剑有这样柔软的?楚大哥怎么拔剑呢,
你取出来给我瞧瞧好吗?」
楚玉祥随手接过,轻轻一按,但听铮的一声,一道白光应手而起,一支两指
宽的长剑已经挣得笔直,森寒逼人!
阮传栋道:「好剑!」
裴碗兰道:「不是今晚楚大哥说,爹连看都没让我看过。」
楚玉祥返剑入鞘,又在腰间束好。
裴碗兰站起身道:「时间不早,我走啦!」
她刚走到门口,又回头道:「楚大哥,明天一早,我来找你。」
她说到最后一句,粉脸不禁一红,急急拔门走出。
阮传栋自然看得出来,这位侄女对楚玉祥有了情意,这也难怪,像楚玉祥这
样的人品武功,武林中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不觉脸上有了笑容,伸手取过几
上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楚玉祥过去掩上了房门,回到椅上坐下,轻声道:「阮叔叔。小侄方才还有
一件事没说出来。」
阮传栋啊道:「你还遇上了什么事?」
楚玉祥就把自己回到镇江,替二师兄疗伤,一直说到自己前来北峡山为止,
中间只有把在小庙中和梁慧君见面一节略过不提。
阮传栋听得耸然动容,低声道:「江南分令,这会是怎么组织呢?」
「不知道。」
楚玉祥道:「据小侄看,他们未必会就此罢休,所以小侄之意,回去之后,
想和二师兄召集人手,把东海镖局从新开业,他们听到风声,自然会找上门来。」
阮传栋点头道:「这计划不错,我回去禀明家父,咱们鹰爪门一定全力支持。」
楚玉祥感激的道:「谢谢阮叔叔。」
阮传栋道:「你和我谢什么?我姐姐、姐夫死于歹人之手,难道鹰爪门不该
出力么?」
第二天一早,阮传栋、楚玉祥刚盥洗完毕,裴碗兰就来了。
今天,姑娘家似已经过刻意修饰,把秀发梳得又光又亮,连一根跳丝都找不
出来,身上也换了一套浅紫色的衣裙,在朝曦下,更显得秀丽动人,尤其姑娘不
知逢上了什么喜事,脸面上喜孜孜的挂着笑容,一双秋水般眼睛,也更明亮照人,
好像会说话一般!
她叫了声:「阮叔叔。」
盈盈秋波就转向了楚玉祥,娇声叫着:「楚大哥……」
阮传栋啊了一声,笑道:「碗兰,你真出落得越来越美了,就像一朵待放的
玫瑰,清新脱俗,如花解语!」
裴碗兰粉脸蓦地一红,不依道:「阮叔叔,我不来啦,你一见面就取笑人家。」
阮传栋大笑道:「阮叔叔几时说错了,不信,你问问玉祥,你像不像美丽的
花朵?」
楚玉祥只好点着头道:「大妹子真的很美。」
话是说出来了,他俊脸不禁也为之一热!
裴碗兰心里一甜,有他这句话,自己一清早的刻意修饰,就没白化工夫了,
她飞红了脸,瞟了他一眼,低着头道:「我丑死啦!」
她举手拢摄秀发,偏头道:「阮叔叔,你答应教我大小擒拿手法,现在可以
教我啦!」
阮传栋道:「好吧!」
只听门外响起徽帮卢寿同的声音问道:「楚老弟起来了么?」
楚玉祥连忙应道:「在下早就起来了。」
说着迎了出去。
卢寿同一脸皱纹,也是一脸笑容,一脚跨进房来,看到裴碗兰,含笑道:
「裴姑娘原来也在这里。」
裴碗兰粉脸一红,忙道:「侄女是找阮叔叔来,他昨天答应教我擒拿手法,
所以我一清早就来了。」
卢寿同呵呵一笑道:「鹰爪门擒拿手法,可是武林中最具有威力的擒拿术了,
那么老朽不打扰了。」
接着回头朝楚玉祥道。「楚老弟,你到咱们房里去坐坐吧?」
楚玉祥道:「卢老有事?」
卢寿同含笑道:「随便聊聊咯!」
随着话声,转身往外行去。
楚玉祥听出他的口气。明明是找自己来的,何况阮传栋要教裴碗兰擒拿手法,
自己也不好在场,这就跟着他跨出房门。
卢寿同是和淮扬派的高连升同住一间,就在隔壁,楚玉祥随着卢寿同走入,
高连升立即站起身,拱手笑道:「楚老弟请坐。」
楚玉祥也抱拳道:「高掌门人早。」
卢寿同在楚玉祥进入房中之后,立即掩上了门,含笑道:「楚老弟随便坐。」
楚玉祥自然看得出他们定然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了,这就在两人横头的一把
椅子上落坐,说道:「卢老见邀,想必有什么见教了?」
卢寿同含笑道:「见教不敢,高掌门人和老朽确实有一件事要和你老弟奉商。」
楚玉祥道:「二位都是前辈,有什么事,但请吩咐。」
「哈哈!」
高连升摸着胡子,大笑道:「老弟这吩咐二字,咱们万万不敢当,事情是这
样,江湖门派众多,大家往往有于门户之见,常有意气之争,于是就由各大门派
推举一位久享声望的人出任武林盟主,处理江湖上各种纠纷,也是大家团结的象
征,黄山万老哥,(万九骏)昔年就是这样被各大门派推举为武林盟主的。这还
是二十年前的事,一任盟主,任期五年,后来万老哥任期届满之后,各大门派大
概鉴于江湖上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这推举盟主之事,也就没再举行,一拖再拖,
一晃眼十五年过去了……」
他口气微微一顿,接着道:「五年前,万老哥也过世了,这件事昨天大家谈
起来、,都慨叹江湖各大门派形同一盘散沙,如今听说北五省的武林同道,已经
公推太极门康子和康老哥担任了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咱们大江南北似乎也该推举
一位江南武林盟主,俾使咱们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领导有人,这是昨天咱们几个
门派一致的意见,至于盟主人选,大家交换意见之后,初步认为裴三省裴老哥不
但素有三省龙头之号,久孚众望,而且还是昔年武林盟主万老哥的师弟,他为人
也正直无私,热心公益,自是最理想的人选了。」
卢寿同接着道:「你老弟是闻老哥的义子,闻老哥在世之日,他是东海门的
掌门人,老弟又正好在这里,自然可以代表东海门,不知你老弟的意见如何?」
原来他们要选裴三省当武林盟主,征询楚玉祥的意见。
楚玉祥道:「二位前辈说的,在下十分赞成,但在下还有大师兄和二师兄,
这代表东海门可不敢当。」
卢寿同笑道:「老弟既然同意,那就够了,令师兄不在这里,东海门只有你
老弟,个人在这里,自然可以代表东海门了,老弟这有什么好作难的?」
楚玉祥心中暗自忖道:自己回去镇江,正准备和二师兄把歇业的东海镖局从
新复业,也就是要重振东海门,如今既有这许多江南武林门派推选江南武林盟主,
有东海门一份,自然也是好事。
何况残害义父母的喊人,叫什么「江南分令」江南武林同道推举盟主,也正
好可以对抗「江南分令」自己参与其事,能藉这机会,也好多结交几个江南武林
门派,虽然自己报雪义父母之仇,不用他们相助,至少对东海门有很大的声援作
用,可以助长声势。
想到这里,就点头道:「在下师兄弟正有重兴敝门之意,只是仅凭在下兄弟
三人,力量薄弱,不敢和各位的大门派并列,既蒙二位前辈不弃,在下自当遵命。」
高连升大喜道:「老弟客气了,哈哈,以你老弟的武功,不出十年,定当出
人头地,为咱们江南武林同道,大放异彩呢!」
卢寿同接口笑道:「楚老弟昨晚击退厉山双凶,即此一事,已可轰传江湖…
…」
刚说到这里,只听门人响起总管陆公车的声音说道:「高掌门人、卢老大、
楚公子可在房中么?」
高连升忙道:「是陆总管吗?在,在。」
卢寿同连忙开出门去。含笑道:「陆总管请进,高掌门人和兄弟正在跟楚老
弟谈推举盟主的事。」
他笑得接近谄笑,且有讨好之意。
高连升忙道:「楚老弟已经完全同意了。」
陆公车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一面朝楚玉祥拱拱手道:「堡主要在下来请楚公子,快到书房里去。」
楚玉祥道:「裴老叔有事找在下吗?」
陆公车道:「厉山双凶又来了,现在正在堡主书房里,所以特地要在下来请
楚公子的。」
楚玉祥还没开口,高连升、卢寿同听得一惊,同声道:「厉山双凶又来了?」
陆公车道:「他们来意似乎不恶,方才还送了一份极重的寿礼呢!」
接着道:「楚公子请,堡主正在书房里恭候。」
楚玉祥朝卢、高二人抱抱拳道:「在下那就少陪了。」
高连升、卢寿同连声说「请」楚玉祥就随着陆公车出了宾舍,一路来至书房
门口,老远就听到西门大娘野鸭般呷呷的笑声,似乎双方谈得十分融洽。
陆公车走近门口,就躬着身道:「启禀堡主,楚公子来了。」
裴三省道:「快请。」
陆公车朝楚玉祥抬手肃客,说了声:「楚公子请进。」
他只是总管身份,自然不好进去。
楚玉祥举步走入,只见秃狼东门奇今天换了一件簇新的团花长袍,敢情他平
日穿惯了大褂,就显得有些拘束,好比乡下人进城,不大自在。
高头大马的西门大娘,今天也穿了青缎衣裙,连一张马脸也擦了粉,看去倒
似京城里的刘媒婆。
他们身边坐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她今天也着实打扮了一番,秀发梳得乌
油油的,鬓角上还簪了一朵红花,怯生生坐在一旁,看到楚玉祥走入。她晶莹如
玉的脸上,蓦地飞起两片红霞,低下头去,纤纤玉手只是抬着衣带,流露出一副
脉脉含羞的娇态。
裴三省一见楚玉祥走入,连忙招呼道:「楚老侄,东门老哥贤伉俪昨晚冲着
你贤侄,揭开了二十年来一块误会,老朽已是觉得十分高兴,不料他们二位今天
却送来了一份隆礼,真叫老朽过意不去,他们二位是江湖前辈,对你老侄却是夸
奖有加,所以老朽特地要陆总管把你请来作陪。」
西门大娘接着呷呷尖笑道:「楚公子请坐呀!」
楚玉祥朝两人拱拱手道:「二位前辈过奖。」
西门大娘尖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楚公子不用客气。」
一面朝她身边少女一指,说道:「她是老婆子的徒儿英无双。」
回过头去,一面问不胜羞怯的少女说道:「无双,楚公子年纪和你差不多,
你就叫他一声楚大哥好了。」
英无双站起身来,朝楚玉祥福了福,红着脸,低低的叫了声:「楚大哥。」
她轻启樱唇,叫得比蚊子还轻,但总是叫了。
楚玉祥连忙还礼,讪讪的道:「英姑娘不敢当,在下如何敢当?」
西门大娘呷呷的笑道:「楚公子不用和丫头客气,就叫她无双好了,老婆子
是直肠子的人,咱们一朝生,两朝熟,从不喜欢客套,楚公子越随便越好。」
楚玉祥道:「前辈这么说了,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裴三省道:「老侄台,你也坐下来才好说话。」
楚玉祥依言坐下。西门大娘一双三角眼只是朝着楚玉祥上下,打量个不停、
也一直嘻开着笑口,满脸都是笑容,问道:「楚公子今年几岁了?」
楚玉祥道:「十八。『』东门奇尖笑道:」楚公子比咱们无双大一岁,她今
年十七。「
西门大娘三角眼一横,哼道:「叫你少说话,你偏爱多嘴,无双不是早就叫
他楚大哥了吗?」
东门奇耸耸肩,猥琐的一笑,果然不敢再说。
西门大娘又道:「不知楚公子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楚玉祥道:「在下只是一个孤儿,从小就由义父母抚养长大。」
东门奇又插口道:「巧极,咱们无双也是孤儿,从小由咱们……」
「你给我闭嘴!」
西门大娘尖叫着,然后又朝楚玉祥道:「你义父就是开东海镖局的闻天声?」
楚玉祥点点头。
西门大娘又道:「那么你『九阴神功』是跟谁练的呢?」
楚玉祥不知裴老叔和他们如何说了,想到绿袍师父既曾把剑留在这里,不准
他们再向裴家寻仇,那么自己也不妨说出绿袍师父来,这就肃容道:「家师就是
绿袍神君。」
他不用和他们多辩自己练的不是「九阴神功」西门大娘一拍巴掌,呷呷笑道:
「老婆子早就猜到楚公子是神君门下了,不然,天底下能有谁把徒弟调教得这么
出色。」
东门奇道:「咱们无双不也练成『九阴神功』了?」
越是不叫他说话,他就越爱插嘴。
原来这一对凶人,原是昔年九阴神君西门相的门下,一个是徒弟,一个是爱
女,九阴门虽被正派中人目为旁门左道,实系道家玄门炼气一派的支流,「九阴
神功」练的是先天纯阴之气。
东门奇和西门大娘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练功,青梅竹马,耳鬓厮磨,自然日
久生情,终于背着神君,私下定情,等到九阴神君发觉,已经破了童身,无法再
练本门神功。
两人数十年来,虽在江湖上凶名久著,总是难有大成,因此化了二十年工夫,
悉心调教唯一的爱徒英无双,藉以补偿两人一生无法练成「九阴神功」的夙愿。
但练成「九阴神功」也有一个缺点,就是一生不能婚嫁,因为练的是先天纯
阴之气,一旦破身,就前功尽弃,除非对方练的也是「九阴神功」才能相补相成。
试想「九阴神功」乃是九阴门的秘技,一脉相传,而且又需从小练起,普天
之下,除了九阴门,还有谁练「九阴神功」的?却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遇上楚玉
祥,误把「太素阴功」认作了「九阴神功」其实「太素阴功」练的也是先天阴气,
列子所谓:「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大素者、质之始也。」
但两者相较,「太素阴功」更高一层,但外人是极难分得清的。
闲言表过,西门大娘横了他丈夫一眼,呷呷笑道。「所以老婆子要咱们无双
认楚公子这个大哥,咱们两个老不死一世没练成『九阴神功』,只是依照师门留
下来的口诀,囫囵吞枣的传给了无双,终究缺乏亲身体验,说不出道理来,以致
越到后来,进境越慢,练到现在也不过四五成火候……」
东门奇道:「无双那有四五成火候?我看最多也不过三成而已!」
「你懂个屁!」
西门大娘脸上一红,怒吼了声,才朝楚王祥笑嘻嘻的道:「所以今后还要楚
公子多加指导,你就把她当作小妹,指点指点她一无双就受益不浅了。」
楚玉祥俊脸一红,连说:「不敢」目光忍不住朝英无双看去。
恰好英无双一双盈盈秋波,也偷偷的朝他看来,四目相投,楚王祥只觉她目
光之中包含着脉脉柔情,也好像有着说不尽的倾慕希冀之色,她就像一株弱不禁
风的依依小草,使人油生怜惜之心,心头不觉起了一丝怜爱之情。
西门大娘不肯放松,紧接着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你是她大哥,今后指点、
切磋,老婆子可交给你了。」
裴三省自从见了楚王祥,也有让自己女儿多和他接近的意思,那知今天西门
大娘一来,就和他说明来意,要他玉成徒儿和楚玉祥,同时也说出了「九阴神功」
的缺点,只有和练成「九阴神功」的人婚配的话,裴三省听得只有暗暗叹息,看
来自己一番心意成了泡影。
因此就一口答应了西门大娘的请求,但也说出楚玉祥义父初丧,而且血仇未
报,自己不便在这时提出,最好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说,不妨先让楚玉祥和英无双
多加接近,让他们自生情像。
这话当然是在书房密室中谈的,东门奇和英无双坐在外面,并没听到,但这
件事东门奇是知道的,也是两人商量好了才来的,真正不知道的只是英姑娘而已,
不然,她看到楚玉祥,会更羞得抬不起头来。
中午时分,总管陆公车秉承堡主之意,在西花厅摆设了两席丰盛的酒筵,那
是给厉山双凶接风,作陪的有高连升、卢寿同等人,席间还特地安排,把英无双
坐在楚玉祥的身边。
酒过三巡,裴三省当众宣布收英姑娘为义女。
这也是和西门大娘预先说好了的,厉山双凶也自知凶名在外,自己徒儿若能
认裴三省作义父,就可和楚玉祥多接近了。
大家听了装三省的话,自然纷纷鼓起掌来。
西门大娘就要英无双当众朝裴三省盈盈下拜,磕了八个头,口中叫道:「干
爹。」
裴三省高兴得呵呵大笑,连忙伸手把她扶起,口中说道:「够了,够了。」
这伸手一扶,心中暗暗一怔,忖道:「这女孩一双手竟有如此冰凉!」
英无双站起身,又向裴允文叫了声「大哥」叫裴碗兰「姐姐」裴碗兰喜孜孜
的道:「现在我有妹妹了。」
高连升举杯道:「恭喜裴老哥,也恭喜东门老哥贤伉俪,兄弟先干为敬。」
举杯一饮而尽。
裴三省和东门奇夫妇也一齐干杯。接下来大家也纷纷向裴三省和双凶敬酒。
东门奇酒量极洪,不但来者不拒,也和大家拼酒,一杯又一杯的往口里直倒。
西门大娘可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除了喝酒,还不住的夹菜给楚玉
祥,就怕他吃不下。
席上众人都是老江湖了,这一情形,那会看不出来?于是大家就借题发挥,
更要敬双凶的酒了。
这一席酒,大家自然喝得十分高兴,但最高兴的还是总管陆公车了,他站在
阶前,脸上不时浮现出深沉的笑容。
席散之后,大家几乎都有了七八分酒意,就各自回房休息。厉山双凶下榻之
处,是在宾舍东首一幢单独的楼房。英无双则由裴畹兰作陪,住在相隔不远的另
一幢楼上。
楚玉祥也喝多了几杯酒,觉得头脑昏昏的,他和阮传栋回到房中,阮传栋一
言不发,往床中一倒,就睡熟过去。
楚玉祥独自坐了一会,「
觉得头脑愈愈胀,眼皮也沉重得抬不起来,这自然是喝酒醉了。
他知道自己只要运一会「太素阴功」就会使酒意消失,就在榻上盘膝坐下,
默默运起功来。
这一运功,他忽然发觉体内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应,心中不禁大奇,澄心静虑,
一意运功,这样差不多运了将近一顿饭的工夫,才算把这种说不出的感应,渐渐
化去,由淡而无,一时还当自己酒喝多了,也并未在意。
直到晚饭时候,天色业已昏暗下来,阮传栋依然昏睡未醒,楚玉祥看得暗暗
好笑:阮叔叔不知喝了多少酒,竟会醉得如此厉害!
他独自跨出房门,看到隔壁的高掌门人和卢寿同也房门紧闭,从窗下经过,
还可以听到他们重浊的呼吸,再过去是六合门的徐子常、董友纶。和全遵义,也
全是酒醉未醒。(六合四杰的吴燕娘是女宾,住在宾舍东首的一幢小楼上)楚玉
祥循着走廊,信步走出月圆门,那是东花园,花木扶疏,只是此时已笼罩了一片
夜色。
花木之间,影幢幢有着四五座娄,那是准备招待携带女眷的贵宾的,目前只
住了厉山双凶和六合门的吴燕娘,裴畹兰陪同英无双也住了一幢。
楚玉祥一手扶着花间雕栏,站在小溪上,静静的听着潺潺溪流水,忽见一个
苗条人影,从小桥上走来,那是英无双。
他看到她了,她自然也看到了他,不觉脚下一停,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娇
声叫道。
「楚大哥,你也在这里。」
声音又娇又脆,比出谷黄莺还要好听!
楚玉祥和她见面以来,还是第一次正式听到她说话。当然听到她说话,已经
不止一次了,譬如第一次她叫自己「楚大哥」后来在酒席上,她也举杯说过:
「楚大哥、我敬你」那都是说得轻轻的,虽可听到,就没有这么又娇又脆。
楚玉社连忙含笑道:「英姑娘是你。」
英无双对着他还有些面腆,说道:「楚大哥没有喝醉?姐姐(裴畹兰)到现
在还没有醒,我去看了师父、师娘,也喝醉了,我一个人觉得气闷,才出来走走。」
楚王祥笑道:「看来中午这顿酒,大家都喝醉了,在下方也头脑昏胀,运了
好一会功,才清醒的。」
「啊!」
英无双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说道:「对了,我方才和姐姐一起
回房,姐姐一下就睡熟了,我也觉得头脑昏胀,连眼睛也睁不开,也是运了快半
个时辰的功,才慢慢消失的,师娘、师娘,一身功力比我强过十倍也不止,我从
小到大,从没看到他们这样醉过。」
楚玉祥听得心头突然一动,忖道:自己曾听绿袍师父说过,练成「太素阴功」
有一个好处,就算有人在酒中下毒,也可以把毒逼出体外,方才的情形,莫非有
人在酒中下了毒不成?英无双练的是「九阴神功」听厉山双凶的口气,和自己
「太素阴功」颇相类似,所以也能把酒中的毒逼出体外,其余的人,像厉山双凶,
武功虽高,因为练的不是「九阴神功」就无法把酒中之毒逼出体外,那其余的人
就更不用说了,想到这里,心头不由得惊然一惊!
英无双看他一直没有说话,不觉偏着头道:「楚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楚玉祥哦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再过一会,两位前辈再没醒来,姑娘不
妨去叫他们一声。」
英无双娇稚的道:「我才不敢呢?让他们多睡一会好了。」
楚玉祥心中虽然犯疑,但大家只是喝醉了酒,自己自然不可能贸然说大家是
中了毒,只有再过一会,大家若是还没清醒的话,再作道理,一面笑道:「姑娘
很怕师父、师娘吗?」
英无双晶莹如玉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说道:「师娘、师父都对我很
好,只是我素来胆小,看到师父,总有些怕怕的。」
楚玉祥听得也笑了,问道:「姑娘时常跟二位前辈出来走动么?」
「才没有呢!」
英无双道:「我这次还是第一次跟师娘、师父行走江湖。」
楚玉祥道:「出来好不好玩?」
英无双甜笑道:「我很高兴,这次认识了很多人,还有干爹、大哥,姐姐…
…」
她说到这里,忽然眨动盈盈秋水,望着楚玉祥,幽幽的道:「师父和楚大哥
说过,你叫我无双就行,你却一直叫我英姑娘,听得别扭死啦!」
楚玉祥看她天真纯洁,就像一方白玉,一张白纸,心中越发觉得她可爱,那
是一种出于内心,大哥喜欢小妹的爱,这就含笑点着头道:「姑娘不嫌唐突,在
下以后就叫你名字好了。」
「还要以后吗?」
英无双依然望着他,疑惑的道:「现在为什么不能叫呢?」
楚玉祥被她问得一怔,继而笑道:「我说的以后,就是方才叫你姑娘的以后,
自然就是现在了。」
英无双喜道:「楚大哥,那你就叫我名字咯!」
楚玉祥笑道:「没有事情,怎么叫你呢?」
英无双撒娇的道:「楚大哥,你叫一声就好,好不好嘛?」
楚玉祥出自内心的喜欢她,也就含笑叫道:「无双……」
英无双心里一甜,口中嗯了一声道:「楚大哥,你真好。」
就在此时,只听不远处有人发出一声轻笑;楚玉祥耳朵何等灵异,倏地转过
身去,只听极轻微的「嘶」破空而逝,好快的身法!
楚玉祥听得暗暗吃惊,这人掩近自己三丈,自己竟然会一无所觉,耳中只听
远处有人低低的叱道:「老不死,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也会笑出声来。」
声音渐渐远去,那是西门大娘。
从她口气听来,刚才那声轻笑想必是东门奇了!
英无双诧异的举目四顾,说道:「楚大哥,你也听到了,方才好像有人笑出
家来?」
楚玉祥俊脸一热,说道:「是你师娘、师父,已经走了。」
英无双道:「师娘、师父酒已经醒了,他们到那里去了呢?」
楚玉祥道:「往前去的,自然是到裴老叔的书房去了。」
英无双道:「那么我们也快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房,书房中已灯火辉煌,大家都已在座。
西门大娘看到两人并肩走入,一张马脸早已笑得皱起许多纹路,心里暗道:
裴三省说得果然没错,年轻人只要让他们在一起,当真比做媒说合还要来得快,
这一阵工夫,两个人有说有笑,黏在一起了。一面呷呷尖笑道:「几十年来,老
婆子还是第一次喝醉,醉喝醉,可是醉得痛快。」
东门奇忙道:「是,是,我看你至少二十年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西门大娘笑骂道:「老不死,难道老娘不该高兴么?」
东门奇缩着头道:「该,该,你高兴,老夫也就高兴了。」
瞧他在老婆面前这副窝囊相,有谁会相信他是凶名满天下的秃狼东门奇?楚
玉祥眼看大家都好好的,那有什么中毒?自是自己多疑了,所幸方才没说出来,
不然岂不是自己少见多怪了?就走到阮传栋身边一张椅子落坐。
裴三省接着笑道:「兄弟也没这样醉过,今天收了一个义女,一高兴,也喝
了个烂醉如泥!」
一面回头问道。「陆总管,晚餐准备好了么?」
陆公车忙道:「早就准备好了,方才属下看大家都没醒来,要他们关照厨下
等一等,现在可以开席了吧?」
裴三省一挥手道:「大家都在这里,就开到这里来好了。」
接着吴燕娘和裴碗兰两人也走了进来,裴畹兰道:「妹子,你出来也不叫我
一声?」
英无双娇声道:「姐姐睡熟了,你没叫我叫你,我才不敢叫你呢!」
两名使女在书房右首,摆了一张大圆台,放好杯快,就请大家入席。
这一餐大家依然兴高采烈的喝酒、敬酒,反正江湖人,都是洪量,大家又难
得聚在一起,自然要喝个痛快。
但这一顿酒,等大家酒醉饭饱,回到宾舍,虽然还是有人喝醉了;但并没有
像中午那顿酒一杯,喝得人人大醉,楚玉祥也喝了不少,并不觉得有头昏脑胀的
现象,一时也只当中午喝过了量。
第二天,已经是裴三省花甲大庆的前一天,大江南北的江湖朋友,闻讯自动
赶来的,也比前两天多了。
尤其从裴家堡传出了两件轰动江湖的大新闻:第一件是东海门的楚玉祥三掌
惊退凶名满天下的厉山双凶。
第二件是裴三省收了厉山双凶的徒弟为义女,和厉山双凶结了干亲家。
江湖上消息之快,一日之间,就可以传遍大江南北,于是有人就把楚玉祥说
成了如何了不起的少年英雄,也有人把厉山双凶的徒弟说成了人间少有的绝色姑
娘,这也差不多。
还有些好事的人,把两件事联在了一起,就说成裴三省花甲寿辰比武招亲。
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当然愈传愈轰动,因此不请自来的贺客和瞧热闹的人,
自然也愈来愈多。
到了正日,通往裴家堡的大路上,早已车水马龙,壅塞不堪。
裴家堡里里外外也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裴三省也想不到自己花甲寿辰,会
有这许多贺客上门,但来者是客,都是一一接待。
前面的正厅和东西花厅,早已摆开了数十桌筵席。
大厅中间,高悬寿星中堂,长案上供起寿桃、寿面,点起了儿臂粗的大红寿
烛。长案前面一共放着品字形三张八仙桌,铺上红毡玉箸银盏,比其他席要考究
得多。
所有贺客心里清楚,这上面三席是寿星和江南各门各派的贵宾席。
此刻离正午还差一点,厅上数十席都已坐满了。
大江南北的江湖同道,自然全是素识,见了面,欢笑一堂,互道契阔,自然
人声嘈杂,其沸如鼎。
这时大厅门口出现了一行人,那是由裴三省的大公子裴允文陪着进来的,走
在最前面的是淮扬派掌门人高连升,接着是徽帮老大卢寿同、六合门掌门人徐子
常、董友纶、全遵义、吴燕娘、鹰爪门阮传栋、东海门楚玉祥。最后才是两位贵
宾秃狼东门奇、和母豹西门大娘。
照说应该由特别来宾厉山双凶走在最前面的,但西门大娘说得好:「今天是
干亲家的花甲大庆,要讨个口彩,高掌门人大号连升,口彩好,要走在最前面,
愚夫妇外号双凶,岂可走到前面去?」
她这话没错,因此索性把两个特别来宾放到最后了。
品字形的席位,除了正中间是寿星席,大家就坐了左右两席。
大家落坐之后,过没多久,总管陆公车从屏后走出,提高声音说道:「各位
来宾,敝主人出来了。」
他此言一出,大厅上互相交谈的声音,立即静了下来。
只见寿星裴三省由两个如花如玉的天仙般姑娘随伺着从屏后走出,厅上来宾
立即纷纷鼓起掌来。
裴三省抱着拳连连拱手,说道:「各位来宾,都是兄弟的诸亲好友,今天是
兄弟六十贱辰,六十岁,敢言何寿?辱蒙大家宠临,能够欢聚一堂,已使兄弟感
到万分荣幸,诸位还要隆重赐厚礼,这教兄弟如何敢当?当真受之有愧,兄弟在
这里谢谢诸位的隆情厚谊,谢谢,谢谢,兄弟敬备菲酌,待回请大家多喝一杯、
谢谢诸位,谢谢。」
大家纷纷鼓起掌来。
裴三省站着没有坐下,等大家掌声一落,又道:「今天宠临的来宾,都是大
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大家也都是熟朋友,不用兄弟介绍了,但有两位特别来宾,
诸位大概闻名已久,但恐怕没有见过面,兄弟特别要向诸位介绍,那就是东门奇
老哥和西门大娘贤伉俪了。」
他右手朝右首一席指去。
大家虽然猜到右首席上那一男一女两人,可能就是厉山双凶,如今经主人一
说,自然也纷纷鼓起掌来。
厉山双凶虽然成名已有五十年,但江湖上人听到两人的名字,就敬鬼神而远
之,退避还不及,更没有人和他们打过交道,像今天这样集大江南北武林同道共
聚一堂的大场面,他们可还是第一次遇上,尤其主人把他们两人,奉为特别来宾,
还要特别介绍,大家掌声又鼓得那么热烈,像这样露脸的事儿,他们可也是第一
次。
西门大娘一张马脸上顿觉好不光彩,随着掌声站了起来。
东门奇穿了新买的一件团花绸袍,就觉得没有敞开大褂的舒畅,已经大受拘
束,这回给大家一鼓掌,他更没了辙儿,东张西望的一瞧,眼看老伴站了起来,
他已赶紧跟着站起。
西门大娘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尖声道:「老不死,你也和大家说几句话。」
东门奇道:「你要我说什么?」
西站大娘道:「谢谢大家咯!」
东门奇缩着头笑道:「这我会说。」『他朝大家抱抱拳道,猥琐一笑,尖着
声音道:「兄弟和老伴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了,尤其江南,咱们当年在江湖
走动的时候,也很少来,所以和各位很少有见面的机会,这回赶上裴老哥的大寿,
难得和大家见面的,也都见面了,兄弟那老伴,要兄弟说几句话,兄弟不会说话,
但兄弟会喝酒,裴老哥方才不是说过,要大家多喝一杯吗?待会兄弟可以陪大家
多喝几杯,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多喝几杯,交个朋友……」
西门大娘站在他边上,嫌他噜嗦,说道:「你说完了没有?」
东门奇耸耸肩笑道:「说完了,说完了,谢谢大家。」
大家看他说得率直不由得又纷纷鼓掌,一时掌声如雷,历久不歇!
东门奇望望酉门大娘,得意的道:「你看,我说得不错吧?」
于是两人在掌声中双双坐下。
接着只见徽帮老大卢寿同站了起来,大声道:「各位,今天是裴老哥的花甲
华诞,咱们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都在这里,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咱们正好
有一件大事,要趁这一机会,跟大家共同磋商,现在请淮扬派掌门人跟大家报告。」
说完,转脸朝左首席上坐了首席的高连升鼓起掌来。
裴三省听得暗暗奇怪,不知卢寿同说的一件大事,要高掌门人报告什么?脸
露惊讶的朝高连升看去。
大家因卢寿同领导鼓掌,自然也跟着纷纷鼓掌。
高连升是淮扬派的掌门人,淮扬派在大江南北,可是一个大门派,门人弟子
遍布全省,你别看高连升像个土财主,声望可着实不小,他在如雷掌声中缓缓站
起,先整整喉咙,咳嗽了一声。
只要听他这声咳嗽,你就可以想得到他是经过大场面的人,因为这声咳嗽,
其中就有大学问存焉!
试想卢寿同刚才这一宣布,说有一件大事,要和大家磋商,大家并不明就理,
自然会交头接耳,互相探询,因此掌声虽停,窃窃私语,依然乱烘烘的。
从前可没有麦克风,你喊破喉咙,偌大一座大厅,也会听不清楚。于是他在
说话之前,先来上一声咳嗽,这是清咳,也告诉大家他要说话了,希望大家肃静
下来。
这声咳嗽,真还管用,窃窃私语的嘈杂声音,果然立时肃静了下来,再要有
人说话,边上也会有人碰他手臂,偌大一座大厅,这回当真静得堕针可闻!
高连升抱抱拳,缓吞吞的道:「各位老哥,兄弟今天要报告的是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兄弟也曾和裴老哥、卢老哥、鹰爪门的阮老哥、六合门的徐老哥,都
当面谈过,但因大家散处各地,聚会不易,就一直耽搁下来,这回正好裴老哥大
寿,咱们平日不容易见面的人,都见面了,兄弟在前天又旧话重提,大家交换意
见之后,总算有了初步的统一意见,不过是咱们大江南北武林同道的一件大事,
不是咱们几个人所能作主,也不敢擅作主张,因此要等到今天,同道们差不多都
到齐了,趁这一机会,征询大家的意见,由大家来共同决定……」
他口气微顿,但大家都等着他说出这件大事来,故而大厅上还是一片宁静,
不闻半点人声。
高连升接下去道:「自从各大门派,在二十年前推举黄山万九骏万老哥出任
武林盟主,本来任期是五年,等万老哥任期届满,各大门派大概鉴于江湖上没有
发生什么大事,这推选盟主之事,就延搁下来,一晃眼又是十五年过去了,连一
点动静也没有,五年前,万老哥也过世了,大家都慨感江湖各大门派形同一盘散
沙,如今听说北五省的武林同道已经公推太极门康子和康老哥担任北五省的武林
盟主,咱们大江南北,也有不少门派,似乎也应该推举一位江南武林盟主,俾使
咱们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领导有人……」
大家听到这里,不由得报以热烈掌声,这就表示大家都赞成他的提议。
高连升续道:「兄弟和几位掌门人交换的意见,认为寿翁裴老哥不但素有三
省龙头之号,久孚众望,而且还是昔年武林盟主万老哥的师弟,为人正直无私。
热心公益,自是最适当的人选了,不知大家意下如何?今天在场的武林同道,也
等于是咱们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大会,自可作一最后决定。」
他说完之后,全厅爆起春雷般掌声,历久不绝。
卢寿同起身道:「大家掌声如此热烈,那是赞成推举裴老哥出任江南武林盟
主了?」
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东门奇尖声道:「裴老哥任江南武林盟主,还是大才小用了,就是担任天下
武林盟主,又有何不可?」
西门大娘叱道:「人家在选盟主,你多什么嘴?」
东门奇道:「老夫这话,就是举双手赞成,那个不赞成的,老夫就扭断他的
脖子。」
西门大娘忙道:「你还不坐下来?」
裴三省直到此时才知道高连升说的一件大事,却是推举自己当江南武林盟主,
慌忙站起,摇着双手道:「诸位老哥、诸位同道,这个万万使不得,兄弟一向闲
散惯了,当不得重任,何况又在敝堡之中,贱辰酒筵之前推举的,传出江湖,岂
不是遗人口实?如果真要推举一位盟主,在座的各派掌门,尽多贤达之士,兄弟
实在不敢当。」
六合门徐子常站起身道:「裴老哥,方才高掌门人已经说过了,咱们大江南
北的武林同道,今天可以说全到场了,就另选日子,到的人也未必有今天之多,
这是大江南北同道共同决议之事,怎会遣人口实?至于推举的人选也经敝门等几
个门派共同推庶,又经方才大家热烈鼓掌,一致认可,绝非一两个所能左右,因
此既经大家公举,裴老哥已经当选盟主,推也是推不掉的了,担任武林盟主,并
非只是一个荣誉的明衔,因为它是要替大江南北武林同道担当起排难解纷的重任,
以裴老哥的声望,自可胜任愉快,裴老哥就是要推辞让贤,那也是五年之后的事
了。」
他这番话,又赢得了大家如雷的掌声。
裴三省面有难色,还坚持着道:「兄弟实在……」
卢寿同没待他说出口来,就接着道:「徐掌门人说得对,这是大家的意思,
裴老哥只好勉为其难,就是要让贤的话,也是五年以后的事了。好了,主人也不
用再说了,还是快些上菜,大家痛痛快快的喝上几杯吧!」
总管陆公车站在阶前抬了手,于是十几名庄丁高声叫道:「恭贺寿星荣膺盟
主。」
他这一领先一喊,大家也跟着高声喊了起来,一时人声如潮,裴三省就是再
要推辞,也不容你开口了。
酒菜已像流水般端了上来。
陆公车走近楚玉祥身边,低低的道:「楚公子,你是堡主的世侄,请坐到上
首一席去,陪陪寿星吧!」
上首一席,居中是寿星裴三省,左右两边,各有四个坐位,右首是裴允文、
裴畹兰,左首两个位子,下首已坐了英无双,好上百一个位子果然还空着。
楚玉祥俊脸一红,说道:「在下坐在这里就好。」
西门大娘笑道:「寿星总要有人陪坐才是,你快上去吧!」
楚玉祥不好推辞,只得红着脸走了上去,在英无双上首位子落坐。
贺客们用不着介绍,就看得出来,寿星席上,右首两人,是寿星的一子一女,
左首这一对英俊少年,如花少女,岂非就是东海门的楚玉祥,和寿星新收的义女,
厉山双凶门下了,果然好一对壁人!
裴三省又站了起来,举杯道:「诸位老哥,贱辰辱蒙光临,兄弟万分感激,
敬以水酒三杯,向诸位敬致谢忱。」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全厅贺客,也纷纷站了起来,举杯祝寿。
寿星身边侍立的一名使女,急忙手捧银壶,给他斟满了酒,他一口气连干了
三杯,说道:「谢谢,谢谢!」
才行坐下,大家随着落坐。
寿星,又当选了盟主,这是双喜临门,寿星敬了酒,大家也纷纷的向寿星敬
起酒祝贺。
这时总管理陆公车和一名青衣使女手托银壶,俏生生的走入。
陆公车走近寿星身边,低声道:「堡主可以敬酒了。」
裴三省点点头,仍由裴畹兰、英无双两人左右侍奉,陆公车走在前面,手托
银盘的使女紧随身后,向东西花厅的贺客敬酒。
寿筵宏开,到了这时候,喝酒已经进入了高潮,贺客们不但敬同席的人,还
向其他席上的人敬酒酒就像水一般流入贺客们的肚子。等寿星回来,不少人又走
上来向楚玉祥和英无双敬酒。这一席酒,可说大家尽欢,皆大醉饱。
寿筵散了,赶来祝寿的贺客,也纷纷散了,剩下来的都是裴三省的多年友好,
像高连升、卢寿同和厉山双凶等人,自然要多盘桓上几天。
晚餐之后,几位掌门人还留在裴三省的书房里,沦茗谈天,裴允文拉着楚玉
祥到西花厅去下棋。
裴碗兰、英无双自然也跟了去坐在一旁观战。她们并不是喜欢看棋,只是要
和楚大哥在一起而已,两位姑娘口里当然没说出来;但可是一样的心思。
使女们给他们沏了四盏茗茶。
裴畹兰棋下的没有大哥好;但她坐在楚大哥的身边,时常给楚大哥出点子,
楚玉祥若是听了她的话,就往往给裴允文吃掉。
裴允文笑道:「楚兄,你别再听她的了,妹子和我下棋,我可以饶她一只车,
还能赢她的。」
裴畹兰不服气的道:「明车暗马偷吃炮,你是偷吃的。」
裴允文笑道:「那是你要楚兄硬送上来的,我若客气,岂不被你将死了?」
英无双道:「姐姐,这个我一点也看不懂。」
她从小跟随厉山双凶,当然不会教她下棋。
裴碗兰道:「不懂,我教你,一学就会,我们也去拿一副棋来。」
她要使女又拿来了一副棋,就教英无双马要如何跳,炮要如何打,卒子过了
河可以横走,仕象只能走固定的路线,一边解释,一边拿着棋子示范。
英无双人本聪明,自然一学就会。
裴畹兰喜道:「妹子,你真聪明,很快就学会了,来,现在我们也可以下了。」
两人摆好棋子,下了一盘,英无双只是初学,虽然会下了,但也只是限于会
下而已,棋艺一道,讲求一个精字,料敌先机,预布陷阶,这一点,两位姑娘没
心机,自然都不会去深思,她们只愿你吃我的,我也吃你的,一盘棋很快就完了,
结果当然是初学的英姑娘输了。
再下一盘,也很快结束,英姑娘觉得下棋并不好玩,裴碗兰也觉得和妹子下
棋,一下就可以把她棋子吃光,也没有意思,就停手了。
她们下了两盘,再去看大哥和楚大哥,还是那一盘棋,而且下一颗棋,要思
索上老半天,越看越索然无味,两位姑娘坐了一会,越坐越觉得气闷。
裴畹兰道:「大哥,你们尽坐着不下,这多无聊?」
裴允文道:「你不是在教无双妹子下棋吗?怎么不下了?快别多说。」
裴碗兰道:「你们要下多久?」
楚玉祥笑道:「还早呢,裴兄和我约好,今晚至少要下十盘,这才是第二盘。」
裴畹兰站起身道:「妹子,我们走,再看下去,会把我闷死。」
裴允文道:「你们走最好了,免得在旁唠叨,你看我一双卒子被楚兄吃去了。」
裴畹兰一赌气,拉着英无双就走。
楚玉祥抬头道:「她们真的走了。」
裴允文道:「走了最好,坐在一旁烦不烦人,啊,将军。」
楚玉祥笑道:「不要紧,我跳马就可以解围。」
两人这回没有人再旁打扰,就专心在棋上,十盘棋下来,结果是和了五盘,
楚玉祥两胜三负,等于输了一盘,时间差不多已交初更。
裴允文笑道:「楚兄棋下得着实不错,兄弟经常和陆总管下棋,他说兄弟的
棋已可列人高手,先前那一盘,要不是舍妹搅局,应该也是和棋,兄弟就不会胜
了,明天咱们联手,就可以和陆总管较量了。」
第07章计解群迷
楚玉祥道:「陆总管棋下得很好吗?」
裴允文道:「陆总管下得好极了,兄弟从来就没有赢过他。」
楚玉祥回到宾舍,阮传栋已经睡了,他不敢惊动,悄悄脱衣上床。
下棋,绞了不少脑汁,依然好久没有入睡,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脖陇睡去,
忽然听到对面床上的阮传栋披衣下床。往外行去,他只当阮叔叔喝了酒要去解溲,
也并不在意。
那知过没多久,前面走廓上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楚玉祥内功精纯,自
己可听得出这阵脚步声至少有两个人的声音,那是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的,往长廓
行去。隔壁房中,住的是高连升和卢寿同。楚玉祥耳朵虽然听到,但是还是没加
注意。
那知正想睡去,接着又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窗前经过,这回一共有三
个人,那是六合门的徐子常、董友纶,全遵义了!
阮传栋出去了没有回来。高连升、卢寿同跟着出去,如今六合三杰(四杰之
一的吴燕娘是女宾,住在东首园中)又匆匆从窗前经过,他们好似约好了的?难
道今晚有什么事不成?楚玉祥这一想。不觉也一跃下床。芽好外衣。跟着走出房
门,这一会工夫,六合三杰早已走得不知去向,长廓上静悄悄不见半个影子。
他们这是到什么地方去的呢?他心中疑念一生,迅快穿出长廓,依然不见人
影,正在迟疑之际,耳中突听一声极轻微衣袂飘风之声,一道人影,从东首风火
墙上掠过。
楚玉祥一怔,暗道:「看来今晚果然有事。
这一想,那还怠慢,立刻即吸了一口气,身形倏地拔起,一下纵上屋檐,脚
尖轻点,掠上屋脊,再一凝日看去,那道黑影已在十数丈外,正朝东首飞掠而去。
楚玉祥艺高胆大,虽然不明白今晚究有何事,但他相信阮叔叔(传栋)等入,
也一定是往同一方向去的了。
正等长身掠起,跟踪下去,瞥见东首又出现了两条人影,从这两条人影冒起
之处算来,应该是东花园无疑,这两人身法之快,几乎如天上流星,划空一闪即
逝,比起刚才那一道黑影,至少也要强过十倍。
楚玉祥心中陡然一动,暗道:「是厉山双凶,除了这二位前辈,裴家堡中那
有如此高绝的轻功?」
这下不禁更触动了他的好奇心,暗想:如此看来,不但阮叔叔等人都赶去了。
连厉山双凶也赶去了,大概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道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他心念一动,人已随着纵身腾空而起,衔尾追了下去,
此时厉山双凶早已去远,但先前那条黑影,还在前面十数丈远近,起落飞跃,他
稍一提气,就渐渐追上。
以楚玉祥目前的功力,要越过他该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他和前面黑影保持了
七八丈远近,就没再逼上前去。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能不能追得上厉山双凶对口果迫不上,就没有领路的人了,
前面这条黑影,和厉山双凶去的方向相同,自己要跟住他,一样可以到达目的地,
而且不用费多大的力气。
这样不即不离的踉了一段路,现在楚玉祥已可隐约认出来了,前面这条黑影,
身裁较小,在奔行之际,腰肢扭动,不像男子,敢情她就是六合四杰的吴燕娘了!
今晚究竟是什么事?他们是到那里去的呢?他一路奔行,心中只是猜想着这
两个问题。
这一段路,少说也奔行了二三十里,而且都是山间小径,现在前面的吴燕娘
奔上了一处山腰。
这是一座小山,山腰间是一片平台,夜色中隐隐有一座庙字,庙前平台上,
已经站立着不少人。
楚玉祥不敢跟着上去,正好这片平台四周,都是参天树木,当下就闪身入林,
绕到平台左侧,距平台已不过五六丈远近隐住身子,凝目看去。
这一看使得楚玉祥太感惊异,原来站在平台上的这些人,他全都认识,那是
新当选江南武林盟主的裴三省,淮扬派掌门人高连升、徽帮老大卢寿同。六台四
杰徐子常、董友纶、全遵义、吴燕娘、鹰爪门阮传栋,裴家堡总管陆公车。另外
两人则是厉山双凶东门奇、西门大娘。
但卢寿同和陆公车两人却站在众人前面,面向庙门而立。其余的人则站在两
人身后,都面朝庙门,神色显得十分虔诚。
楚玉祥心中暗暗奇怪,他们约好了到这座小庙是做什么来的?如果是拜神,
那也用不着半夜三更里来,他总觉得今晚这些入透着古怪,使人有神秘之感!
就在此时,突然警觉身后有人欺近,急忙回头看去,那是一个苗条人影,身
法极快,但却放轻了脚步,悄悄掩来。
楚玉祥目能夜视,一下就已看清来人正是英无双。这时她已经轻快的闪到他
身边,这就悄声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英无双挨近身子,悄悄说道:「我是偷偷跟在师父、师娘后面的,楚大哥,
他们是在做什么呢?」
楚玉祥道:「不知道,那里好像是一座庙。」
英无双道:「他们会不会是拜菩萨来的?」
她和楚大哥挨得极近,说话之时,隐隐可以闻到她口脂芳泽。
楚玉祥心施不禁为之一荡,悄声道:「我也正在奇怪,拜神怎么会在半夜三
更来拜的?」
英无双道:「深夜来拜的神,那一定是邪神了。」
她没待楚玉祥开口,接着又道:「楚大哥,我觉得今晚有些怪,师父、师娘
从来就不信神的,不知怎的也会跟着干爹来了?」
楚玉祥听她说出「邪神」二字,心头不由得一动,压低声音说道:「我们看
下去就会知道。」
就在此时,那两扇庙门已经徐徐开启,庙不大,但山门里面有一个天井,天
井也不大,迎面两级石阶,阶上有两根石柱,然后是四扇雕花长门,门却依然关
着,只是在两根石柱上插了两盏浅紫色纱灯,因此已把小天井照得很亮。
这庙门不知是谁开的?从庙门开启,就没见到人,如果有人开的,那么此人
的一身轻功,已是不同凡响了。
站在庙门口的卢寿同朝陆公车一抬手道:「陆总管,可以请盟主和诸位老哥
进去了。」
陆公车点点头,就转身朝裴三省等人拱拱手道:「盟主,诸位大侠,请进去
吧!」
口中虽然说着请大家进去,但却和卢寿同两人走在前面领路,裴三省、厉山
双凶等人相继跨入庙门,走近阶前,依然站班似的鹊立宁候,脸情郑重而虔敬。
英无双小声道:「楚大哥,我们从围墙进去,可以躲到左厢屋脊上去,那里
比较看得清楚。」
楚玉祥微微摇头道:「不成,这时事情还没明了,不宜行动,令师和令师娘
不是寻常之辈,我们隐身屋上。绝瞒不过二位前辈的耳目,我看连二位前辈都是
一脸虔敬之色,此事一定非同寻常。」
英无双道:「你说不是拜菩萨来的?」
楚玉祥道:「好像有些不像?」
此刻大殿中间两扇雕花长门徐徐开启,一个身穿天青衣裙,梳着两条长辫的
少女已从门中走出。娇声道:「令主着陆公车、卢寿同引进新仟江南武林盟主裴
三省、东门奇,西门飞霜、高连升、徐子常、董友纶、全遵义、吴燕娘,阮传栋
等人入内相见。」
此女看去不过十六七岁,口齿清嫩,但口气却极大,居然直呼诸入姓名!
最奇怪的。陆公车只是裴家堡的一名总管。但他的名字,却在众人之上。
尤其厉山双凶,成名数十年,就是在四十年前,也没人敢直呼他们的姓名。
英无双挨楚大哥,悄声道:「直到今晚,我还不知道师父的名字。她叫的西
门飞霜。大概就是师父的名字。她怎么会知道的呢?」
楚玉祥业已看出情形不对,没有答她的话,只是低低的道:「快别作声。」
他凝足目光,朝殿上看去,但因他们隐身左侧林中,和大殿相距已有二十来
丈,何况殿上又香雾空蒙。隐绰绰看不清切。
但见陆公车,卢寿同躬身领命。率同裴三省、厉山双凶等人一脸虔敬的跨上
石阶,进入大殿。他们入殿之后。好像属下普见上司一般,朝上首躬身行礼。
楚玉祥不禁心头起疑,裴老叔为人正派,以堂堂江南武林盟主身份,不可能
对殿中人如此卑躬屈膝,尤其是厉山双凶,一向凶名久著,自视甚高,更不可能
以属下自居,那么其中莫非有什么不对?他一念及此,立即悄声道:「无双,你
在这里等着,千万不可过来,我过去瞧瞧!」
话声一落,立即身形掠起,宛如一道轻烟,越过左侧围墙,轻轻落到大殿屋
脊后面,俯身蹲下,贴着耳朵听去。
他身兼两家之长,内功精纯,这一用心倾听,虽然隔着一层厚厚的屋瓦,还
可听得相当清晰,只是无法看清下面的情形罢了。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徐徐说道:「陆公车、卢寿同,你们此次能促成大江南
北武林同道推举裴三省出任盟主,这件事功劳不小……」
楚玉祥心头一震,暗道:推举东南武林盟主,原来竟是陆公车、卢寿同两人
促成的!
那苍老声音又道:「尤其能把东门奇、西门飞霜二位成名多年的人物,引到
本令之下,更是大功一件,本座自当申报总坛,予以嘉奖……」
楚玉祥暗付,厉山双凶是陆公车、卢寿同两人「引进」的,不知他们是如何
把二位前辈「引进」的?只听陆公车、卢寿同二人同声道:「令主过奖,属下也
只是机缘巧合,怎敢以此居功?」
那苍老声音又道:「还有万少骏、楚玉祥和英无双三人,怎么没有来?」
楚玉祥听到他提到自己和英无双的名字,心头不禁咚的一跳!
只听陆公车惶恐的道:「回令主,万少骏是三日前负气离去,至于楚玉祥、
英无双二人,昨天中午,他们分明已经喝下归心散,酒醒之后,似乎毫无微兆,
属下就不敢通知他们楚玉祥听得不禁蓦然一怔,」归心散「原来是陆公车在酒中
做了手脚,无怪昨天中午自己感觉头脑昏胀,差幸自己练的是」太素阴功「才算
无事。英无双也告诉过自己,她足足化了半个时辰!
由此看来,裴老叔、厉山双凶等人全都是中了「归心散」之毒。这该如何是
好?依着他的性子,这时就下去责问陆公车,不,向那苍老声音逼取解药。
但继而一想:这么一来,可能会把事情弄僵,二位师父都一再告诫过自己,
遇事要冷静;不可逞一时意气,对方既化了这许多力气,促成裴老叔当选盟主,
必有极大阴谋,此事还是暗中进行,釜底抽薪,较为妥当,这一想,把一腔怒火,
强行压制了下去。
只听那苍老声音又道:「以你之见,归心散对这两人如何会无效的呢?」
陆公车道:「据属下所知,这楚玉祥原是东海门闻天声的义子,但他身上佩
着的长剑乃是全真教之物,可能与全真教有很深渊源,一身所学,很可能是玄门
正宗内功,属下不知道归心散对精擅玄门内功的人。是否能运功逼出体外,至于
英无双,乃是厉山二老门下,已经练成『九阴神功』,练成『九阴神功』的人,
可以水火不伤,诸毒不侵,可能是归心散失效的原因了。」
那苍老声音:「唔」了一声道:「太湖的过江龙丁盛呢?」
楚玉祥心中又是一跳,丁大哥是绿袍师父的记名弟子,他们也不放他!
只听陆公车道:「此次裴堡主寿辰,属下也曾发了一份请束给他,据送去的
人回报,丁盛有事外出,尚未回去。」
卢寿同道:「属下和丁盛是素捻,此事属下自当在最近几日之内办妥。」
苍老声音道:「太湖有一片现成基业,对本门至为重要,卢护法务必尽早办
妥才好。」
卢寿同道:「属下遵命。」
苍老声音道:「黄山万家呢?」
卢寿同道:「万少骏的事,请陆护法去办较好。」
苍老声音道:「好,陆公车,那就交给你了。」
陆公车连声应着「是」苍老声音道:「裴护法身为盟主,今后诸位护法,均
划归盟主指挥,只有东门,西门二位界以本令护法,似乎太委屈了,俟本座向总
坛呈报以后,再作定夺,目前就请裴盟主代本座暂且招待些日子。」
裴三省忙道:「属下遵命。」
苍老声音道:「好,诸位可以回去了。」
裴三省等人同声道:「属下告退。」
楚玉祥隐伏在大殿屋脊后,侧脸看去,但见众人鱼贯退出大殿,退出庙门,
然后纷纷纵身掠起,十一条人影,宛如离弦之矢,朝山下投去,眨眼之间,便已
在夜色之中消失。
小天井中灯光突然隐去,那是插在两根石柱上的纱灯已经熄灭了!
楚玉祥正待起身离去,就在此时,耳中突听一丝极轻微的「嘶」声,落到自
己身后三丈之内,心头不觉一惊,急忙一跃而起,转过身去,只见屋脊上悄无声
息站着一个白发如银两鬓飘胸身穿一件宽大紫袍,手持一支紫藤杖的老人,目光
炯炯朝自己望来,在夜风中,飘然而立,有如图画中人,却另有一股逼人的威仪!
楚玉祥方自一怔,那白髯老人已经开口了:「你就是楚玉祥楚玉祥立时想到
了对方是准,反间道:」你就是那个令主了?「
白髯老人莞尔一笑道:「年轻人果然很做,老夫看在裴盟主份上,不究你夜
探本令之罪,你可以去了。」
楚玉祥冷笑一笑道:「阁下倒是大方的很。」
白髯老人道:「难道你希望老夫把你拿下?」
楚玉祥微晒道:「阁下有此能耐吗?」
白髯老人目光一凝,说道:「年轻人,你想和老夫动手?」
楚玉洋微晒道:「见面就要动手吗?」
白髯老人道:「那么你想做什么?」
楚玉祥道:「在下是找你来的。」
白髯老人道,「你找老夫何事?」
楚玉洋道:「在下只想问你一句话,阁下使陆公车,在这许多人身上暗使手
脚,到底有何阴谋?」
白髯老人一怔,问道:「你都听到了?」
楚玉祥朗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作了的事,还怕人知道吗?」
白髯老人道:「老夫本待放你回去。但你既然知道得很多,老夫就不能放你
了。」
楚玉祥做然道:「阁下方才要我走,我都没走,问在乎阁下放不放?」
白髯老人道:「老夫不放你走。你就走不了。」
楚玉祥看他一眼,道:「看来我们果然非动手不可,不过动上了手。就会有
胜负之分,阁下胜了,可以把在下留下,生死唯命。若是在下胜了呢?」
白髯老人道:「你想什么?」
楚玉祥道:「阁下交出归心散解药。」
「不成。」
白髯老人摇头道:「老夫没有解药。」
楚玉样大笑道:「阁下此话有谁能信?」
白髯老人道:「老夫从不说谎。」
楚玉祥目光直注,冷然道,「那么解药在谁手里?」
白髯老人沉哼道:「老夫不妨告诉你,归心散并非毒药,没有解药?」
「好卑鄙的手段!」
楚玉祥目中星芒闪动,冷然道,「那我就劈了你。」
呛的一声击出松纹剑来。
白髯老人也被激怒了,沉哼道,「年轻人,老夫只是看你少年有为,不忍毁
你的前途,」
像你这般狂妄的口气,换了个人,老夫早就教你躺下了,你以为学了一手全
真剑法,就天下无敌了。「
楚玉祥手中长剑,正是全真教之物,但听对方口气,似乎没把全真剑法放在
眼里,不觉朗笑一声道:「那你就试试在下的全真剑法,你兵刃呢?」
白髯老人手中紫藤杖一举,说道:「老夫兵刃,就在这里,你有多少本领,
只管使来。」
楚玉祥大笑一声道:「好,阁下看招。」
长剑一指、剑尖朝天,这一招使出来的正是全真剑法的起手式。他因白髯老
人方才大有未把全真剑法放在眼里的口气,因此就立意要以全真剑法胜他。
白髯老人并不知道他的心思,看他使出来的果然是全真剑法,心中暗道:
「师父曾经说过,武林中有两个最惹不得的人,一个就是全真教的祖半仙,她老
人家还说:」不过全真教门下,全是全真,从不在江湖行走,只要咱们不去惹他,
绝不会碍咱们的事,『没想到自己来到江湖,第一个就碰上全真教门下!「
心念转动,口中呵呵一笑,左手紫藤杖一掂,举了起来,他没去接楚玉祥的
剑招,只是身形一偏,杖势斜出,点向楚玉祥左腰。
楚玉祥心中也暗暗忖道:「此人左手使杖,右手必有杀着」长剑一圈,倏地
划出一剑。
两人都因不知对方深浅,没有使出全力,但饶是如此,楚玉祥这一剑依然剑
风嘶然,十分凌厉。
白髯老人虽觉对方剑风凛烈,但也未见如何出奇,左手藤杖左右开阎,连发
了两招。他杖势显然已比方才一杖,增加了两成力道,势劲力猛,顿现威力。
楚玉祥看得暗暗冷笑,右手展开剑法,立还颜色,也在剑上增加了两成力道,
剑光同样立见大盛。
此刻两人在剑杖上,不过只用上了五成功力,如以江湖上一般普通高手来说,
已是杖若雷奔,剑若雷驰,相当激烈了,但在楚玉祥和白髯老人来说,不过仅是
随手挥洒而已!
白髯老人一连击出八杖,眼看对方依然从容发剑,气度悠闲,不觉又增加了
两成力道,一支藤杖,刹那之间杖影漫空,不但速度增加,每一杖都隐挟风雷,
大有风雷丕变之势。
楚玉祥早已展开全真剑法,遇强即强,有如水涨船高,剑势纵横,攻守兼顾,
任你白髯老人一支藤杖上下左右挥舞如风,依然没有一杖攻得进去。
这回两人已经在剑杖之上,使出七成功力,双方还是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白髯老人双目之中,冷芒飞闪,大笑道:「年轻人,你一手全真剑法,果然
不错。」
话声甫落,但听呛然剑呜,他右手已经多了一柄三尺青锋,寒光如电,急疾
刺来,原来他紫藤杖中、还藏有长剑。
楚玉祥大笑道:「阁下既有长剑,早该使了,又何必浪费了许多时间?」
白髯第人道:「方才怎知你配不配老夫使剑?」
楚玉祥笑道:「现在在下大概配阁下使剑了?」
两人这几句话工夫,双方剑势已是骤然加紧,楚玉祥直到此时,才发现对方
果非易与,白髯老人一身剑光镣绕,身形连转,一层层剑光,从四面八方包围过
来。
楚玉祥使的还是一套全真剑法,此刻居然渐渐感到压力奇重,长剑几乎施展
不开。
这还是楚玉祥出道江朔第一次遇上的劲敌。
以他所学,除了全真剑沫,还有绿袍师父的三刀,十三剑,但他因对方只知
道自己是全真门下,不想使出绿袍师父的剑法来,甚至他连「太素阴功」和「纯
阳玄功」都没有使到剑上去,主要就是为了不想使对方知道自己的实际武功。
但此时仅凭一套全真剑法,已经有难以应付之感,白髯老人使的不知是什么
剑法,居然这般厉害。
这样又打了盏茶工夫,全真教的剑法,此刻攻敌已嫌不足,但保身却依然有
余,白髯老人剑势像长江大河般攻来,还是无法攻得破楚玉祥的守势。
双方正在胶着之际,突然一支紫藤杖影一下伸入楚玉祥剑影之中,悄然朝他
「期门穴」点来。
楚玉祥有大半武功尚未使出,对他区区一支紫藤岂会放在眼里?不,这支藤
杖能乘隙蹈暇,悄然穿过自己防守严密的剑影之中,也不觉使他为之一怔!
楚玉祥在青牛宫练剑之时,三十六式全真剑法在施展之际,左手原有忽指忽
爪的手势为辅,一见紫藤悄然点来,左手五指一拢,便爪个正着,顺势往外一送,
在他想来,这一下只是把对方藤杖夺下而已!
那知他一直没把真气注到剑上。乃是自己限制了自己,其实他长剑展开,真
气自然而然已经流注全身,这一送,心里既无约束,真气就随手而发。
他练习全真剑法,使的自然不会是「太素阴功」这一下「纯阳玄功」没有了
约束,就随杖发出,威力何等强大。但听一一声惊啊,随着他左手一送之势,摇
曳而去!
漫天剑影,和四周奇大的压力。霎时尽消,定睛看去,那里还有白髯老人的
影子?楚玉祥不禁又是一怔。此人好快的身法,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应该把他
拿下,不该让他逃走的,右手返剑入鞘,才想起自己要英无双在林中等候,她发
现自己和白髯老人动手,不会不赶来的,经过这许多时间,依然没见她现身,莫
非已随她师父回转裴家堡去了?心中虽然这样想着,但身形凌空扑起,越过左首
厢房,飞出围墙,还是朝方才隐身的林前泻落。闪了进去,目光一注,英无双倚
着一棵大树,还站在那里,看她模样,敢情没入和她说话,倚着树身在打盹!
楚玉祥看得微微一笑,这个没有半点心机的姑娘,这样也会睡熟的。他放轻
脚步,走到她身边,轻道:「无双,我们可以回去了。」
英无双还是瞌着长长的睫毛,没有作声。
这下,楚玉祥感到不对了,英无双练的是「九阴神功」已有几分火候,纵然
睡熟了。有人到了她身边,岂会毫无警觉?莫非她着了人家的道?一念及此,急
忙叫道:「无双,你怎么?」
英无双还是不言不动。
敢情是那白髯老人先在这里制住丁英无双,才在屋上现身的,此人一身武功。
果然极为了得!
楚玉祥心中想着,立即伸出手去。在她身上连拍了几处大穴,英无双还是一
动不动,一时不禁大急,他自然知道武林各大门派,点穴手法虽然各有异同,也
只是大同小异,所以解穴并不太难,但如果遇上特殊手法,那只有他们特殊的解
穴手法才能解得开。
还有一些阴损的手法,你不解还好,若是解错了穴道,就会逆血攻心而死,
有的虽不至死,也终生残废。
楚玉祥眼看自己连拍了她几处大穴,依然无法解开她受制穴道,心头这一急,
登时给他想出一个计策来。
英无双练的是「九阴神功」和自己练的「太素阴功」既然同属阴功,敢情她
功力尚浅,自己无法冲开穴道,我何不以「太素阴功」助她运气行功,她自可把
穴道冲开了。
心念一动,立即吸了口气,运起「太素阴功」伸出右手缓缓按在她后心「灵
台穴」上,把一股真气从掌心度了过去。
试想「太素阴功」乃是所有阴功之祖,练的是先天阴气英无双正苦干被人以
特殊手法闭住了两处经穴,他练的。『九阴神功「乃是后天阴气,功力尚浅,无
法冲开穴道,此时经太素阴功先天阴气催动,先后天阻气乍然交融,宛如水到渠
成在这刹那之间流注全身,两处经穴登时通畅无阻。
她口中樱咛一声,倏地睁开眼来,发觉有人用手抵在她「灵台穴」上,一股
阴凉之气源源不断的输入自己体内,感到比自己运功,还要舒畅,一时还当是师
父正在替自己解穴,急忙叫道:「师父,好啦,我受制的穴道已经解开啦!」
楚玉祥听她穴道已解,也就缓缓收回手去。
英无双道:「师父,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啊,楚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她随着咕咕格格快得像连珠般的话声,一下转过身来。眨眨眼睛,咦道:
「是楚大哥,我还当师父来了呢!啊,楚大哥,你练的也是九阴神功,比我不知
高明了多少,你输来的真气,阴凉无比,比我自己运功的时侯,还要感到舒畅,
真是谢谢你了。」
楚玉祥看她一脸纯洁无暇的模样,不觉笑了笑道:「我练的不是九阴神功,
但和九阴神功也差不多。」
英无双道:「那是什么神功呢,我想一定比九阴神功还要上乘的神功了,不
然,我不会感到有这么舒畅的,啊,对了,楚大哥,你可曾看到了什么事吗?那
制住我穴道的人,不知是谁,师父说过,我练成九阴神功,不怕人家点我穴道,
这人怎么会把我制住的呢?」
在她心目中,楚大哥是个了了不起的人,应该什么都知道,所以一口气问出
了几个问题。
楚玉祥心中有事,忙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
英无双道:「楚大哥,你还没告诉我呢!」
楚玉祥道:「告诉你什么?」
英无双道:「你伏在屋上,看到了什么?」
楚玉祥心中暗暗付道:「不惧归心散的,只有自己和她两人,要救这些被归
心丹迷失心神的人,只有她能作自己的助手,那么自该把事情都告诉她才行。」
英无双看他一直没有开口,催道:「楚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呢?」
楚玉祥道:「好,我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今晚我和你说的话,不
能告诉任何人。」
英无双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楚玉祥。低低的问道:「连师父、师娘
都不能告诉他们吗?」
楚玉祥道:「我告诉你的话,你要放在心里,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自然也
不能告诉你师父、师娘了。」
英无双晶莹如玉的脸上,忽然飞起两片红云,点点头,低着头,幽幽的道:
「楚大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说的话,我自然会……放在心里,不会
告诉人家的……」
她说出口来,好像十分吃力,也不胜羞涩,一个人缓缓朝楚大哥的怀里偎来,
一颗头低得再也不敢抬起来了。
楚玉祥听她口气,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一时俊脸也胀红了,她偎过来
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只有任她偎依着,然后低低的叫道:「无双,我有话和你
说。」
英无双把脸埋在他怀里,说道:「你说呢,我会听得到的。」
她秀发上散发着一缕淡淡的幽香,钻进楚玉祥鼻孔,他一颗心起了剧烈的跳
动,双手不自禁的抱住她娇躯。她身子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只是像小鸟依人般
伏着不动。
楚玉祥在山神庙里,梁慧君也曾投怀送抱,但在感觉上,今晚更使他心跳得
厉害。那是因为英无双是纯洁无暇的少女,她偎在怀里发抖,他好似被她感染了,
连心都抖了起来,双臂也抱得更紧。
两人都有快要窒息之感,但在快要窒息之中,却产生了一种梦幻似的美妙之
境!
楚玉祥只觉一股热流快速的向下腹集中,一根大宝贝开始硬了起来,他迅速
的脱下全身的衣物,并将其铺在地上,然后将英无双抱住。英无双看着赤裸裸的
楚玉祥,羞涩难当,楚玉祥一面贴腮磨蹭着,一面在英无双的耳根吹着热气,一
面已经暗地松开她的裙带。
「不……不要……羞死人……啊……嗯嗯……」
随着裤裙滑落,英无双羞涩的轻叫着,但嘴巴随即被楚玉祥的热唇封住,她
觉得楚玉祥不但用力地在吸吮着,还企图鼓动舌尖撬开她紧闭的牙关,而小腹下
竟然还贴附着一根蠢动的硬物,正在跳动、磨蹭着。藉着热烈的亲吻,有力的拥
抱,还有浓浊的呼吸,楚玉祥不停地散发着男性特有的气息与媚力,让英无双逐
渐荡漾的春潮替代了羞涩含蓄,也滚动着舌头,跟楚玉祥的互相缠斗在彼此的嘴
里,享受着水乳交融的亲蜜滋味。
「嗯……嗯……」
英无双敞开的衣襟,让饱满的丰乳与楚玉祥结实的胸膛贴得密不通风,挺硬
如珠的乳蒂,却因细嫩而敏锐地感受到肌肤磨擦时,所渡来让人悸动的酥痒,让
她难忍地由鼻息间传出细微的呻吟声:「嗯……嗯……」
「嗯……嗯……啊啊……」
当楚玉祥双手捏住丰乳的一刹那,英无双顿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强烈得
如遭电击,一阵突来的晕眩,让她脱力似地摇摇欲倒。楚玉祥顺势让英无双躺卧
床上,也如蛆附体般随之张着大嘴,含住半个乳房,唇夹、齿磨、舌挑,逗弄得
英无双如遇狂风乍雨般地花枝乱颤。
「啊……哥……啊啊……别这么……唔……嗯……痒得……难……啊呀……
难受……」
英无双双手扣着楚玉祥的脑袋,欲拒还迎地操控着,让楚玉祥一会而左、一
会儿右地舔吸着,心中潜伏的情欲,早就如潮似洪地溃堤泛滥了。当楚玉祥的手
摸上她的下体时,英无双的反应更是激烈,或挺、或摆让接触处更宽广、更紧密,
甚而并拢双腿夹住楚玉祥的手,彷佛贪婪得要将它吞噬一般。
「啊啊……轻……轻……啊……疼……」
楚玉祥把宝贝挤入窄细小穴,龟头刚挤入一半,一阵锥心的刺痛,把沉醉在
淫欲迷茫中的英无双给唤醒。楚玉祥当然知道英无双「蓬门今始为君开」,怜香
惜玉之情溢于言表。他一面轻轻磨转着臀股,一面伸长舌头舔拭英无双脸颊上的
泪痕。
「君妹妹……哥哥……鲁莽地弄疼了你……女孩子第一次总是有点疼痛……
过会儿就好了……你放轻松……我会温柔……轻一点的……」
由于宝贝不再插入,而且楚玉祥的舌尖又温柔地在脸颊、耳根、肩颈上移动
著,还有充满爱怜的轻声细语,英无双颤声说道:「哥……你……轻一点……温
柔一点……我怕……」
楚玉祥忍着把宝贝立即插入逼穴的欲望,他尽其所能地挑逗着英无双,让她
淫兴再起。温柔的爱抚,让英无双逐渐燥热难安,卡在阴道口上搅拌的龟头,也
让她逐渐适应那种扩张的力量,小穴里更是酥痒渐增,有如虫蚁在骚爬一般。英
无双逐渐浓浊、零乱的气息中夹杂着模糊的呓语:「嗯……舒服……嗯……好…
…」
随着英无双无意识的轻扭,楚玉祥的宝贝随着淫液的润滑,一分一分地慢慢
挤入阴道里。虽然没有像抽送时那种磨擦的快感,但是宝贝逐渐外翻,细细地品
味着阴道壁上的每一道皱折、肉芽凸点,还有那种被紧裹着的舒爽,楚玉祥也感
到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哼哈……嗯……好涨……嗯……那里涨……得好……嗯舒……服……」
英无双自然而然地闭眼品尝,宝贝逐渐充满逼穴的快感:「嗯……这么大…
…嗯嗯……的东西……让人……嗯……啊啊……涨的……舒……舒服……嗯……」
楚玉祥以手肘撑着上身,说:「现在还疼不疼?」
「嗯……一点点……嗯……可是……可是……嗯……涨得……难受……」
英无双似乎遍寻不着言语来表达她的感受:「嗯……还有……里面……嗯…
…好痒……好热……唔……真难……受……嗯……」
「痒吗?那有得治!」
说着,楚玉祥便开始轻轻地把宝贝抽送起来,跟着说:「这样动着,就可以
让我俩乐得飞上天。」
「啊……啊……嗯……真的……嗯……这样……动……动……哼……真的…
…好舒服……啊啊……」
英无双觉得圆滚的宝贝,彷佛平白长出许多菱角菱线,再抽动之余正搔刮着
酥痒的穴壁,那种满足、愉悦、舒畅让她一阵阵发颤:「嗯……用力……刮……
啊……是……用力……嗯……搔……啊啊……」
「嗯……你的小穴……还真紧……真暖和……嗯……把我……的宝贝……嗯
……紧裹……嗯……」
楚玉祥开始由浅入深,慢慢加快抽送的速度:「再……让你……嗯……尝尝
……我的……厉害……喔喔……」
英无双突然感到宝贝的前端,竟然有劲地冲撞着阴道内壁,那种具震撼力的
快感,直逼脑顶,使她不顾一切地失声呻叫起来:「啊……别……别顶……嗯喔
……好深……啊啊……撞得……我魂……啊……都飞……了……啊……我……我
……要……快别插……嗯……我……要尿……啊……尿……啊啊……」
小穴里突如其来的暖流,让英无双以为要解尿,可是那种感觉却比解尿更令
人舒畅。而楚玉祥不但没有缓和动作,反而突然伴随着急遽的呼吸,把宝贝更使
劲地冲撞着。因为小穴里的热流,淹没了宝贝的一刹那,楚玉祥也忍不住要射精,
而难舍地作着最后的冲刺。
「啊……啊……我……双妹……嗯……我要来……啊啊……啊啊……嗯……」
楚玉祥在那种酥麻入髓的舒爽中,把一股股浓热的精液射入小穴深处。
楚玉祥突然激动的动作与吼叫,让英无双一时间疑惑着,但那瞬间疾射的精
液,却先唤醒她的疑惑,随即又把她推入另一个失魂的晕眩中,让她也跟着呐喊
著:「啊啊……好热……啊啊……烫……嗯……美……呜呜……」
射精后的宝贝,彷佛余劲十足,仍然在抽动着,就像唧筒般地充胀着逼穴,
果真把他俩直抛上云宵,飞向天际。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终于起身穿好衣物。英无双刚一迈步,只觉下身幽径处
传来了一阵裂疼,差一点儿跌到。楚玉祥赶忙上前扶住,轻问:「双妹,还痛吗?」
「嗯……有一点点……不过没关系的。」
这样拥抱了一会,楚玉祥才缓缓松开了手,英无双一张美玉般娇面,红得像
柿子一般,举手掠掠鬓发,羞涩的道:「楚大哥,你说有话要告诉我,怎么一直
没有说呢?」
楚玉祥口中哦了一声,伸手拉起她软软的柔荑,说道:「来,我们坐下来,
我再告诉你。」
英无双柔顺的任由他拉着手,两人并肩在一株大树根部坐下。
楚玉祥就把陆公车在前天中午的酒中,下了归心散,现在除了自己两人,所
有的人,几乎全已中毒……英无双吃惊道:「楚大哥,归心散是什么?」
楚王祥道:「归心散顾名思义,大概服下去了,就会乖乘的听命于人。」
英无双偏着头道:「那么我们怎么会不中毒的呢?」
楚玉祥道:「你不是也中毒了么?头脑胀痛,幸亏你练的是九阴神功,一经
运功,就把归心散之毒逼出体外了。」
「是啊!」
英无双昂起娇脸,说道:「前天中午,我差不多运了半个时辰的功,才算没
事。」
她忽然低啊一声。偏过头来,睁大双目望着楚玉祥又道:「楚大哥,师父、
师娘他们都中了毒,那么怎么办呢?」
楚玉祥攒着眉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话声甫落,忽听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傻小子,祖老道不是给你
一瓶全真教无毒不解的辟毒丹么?」
这话声细如蚊子,但听得十分清楚!
楚玉祥一怔。急忙回头问道:「是什么人?」
英无双赶快缩回手去,一面回头听了一阵,说道:「没有人呀!」
楚玉祥听了一阵,确实连一丝风声都没听到,一面说道:「方才明明有人在
我耳边说话。」
英无双道:「那会是什么人呢?他和你说了些什么呢?」
楚玉祥道:「他在我耳边说。我师父的辟毒丹,无毒不解。」
英无双喜道:「楚大哥。你有辟毒丹。那就好了。明天喂他们服上一颗,不
就可以解毒了吗?」
楚玉祥道:「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效呢,我回去先试试。再告诉你,不过这
事十分机密。你不可告诉任何人。」
英无双郝然道:「我说过不会告诉人的。」
「那就好。」
楚玉祥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英无双跟着站起,问道,「明天,我们见了面。也不能说么?」
楚玉祥又拉起她的纤手,含笑问道:「你会不会『传音入密』?」
英无双道:「还是这次到江南来的时候,师父才教我的,我还不大会,只能
说很短的话,一句两句还可以,多了就不成。」
「有一句两句就够了。」
楚玉祥道:「我们走吧!」
两人手拉着手,一路施展轻功,不过盏茶工夫,已经回到裴家堡,就各自分
手。
楚玉洋悄悄回转房中,掩上房门,只见阮传栋已经入睡。
而且睡得很熟,这就从怀中取出辟毒丹瓶,倾了一粒药丸,然后一指点了阮
传栋的睡穴,一手捏开他牙关,把药丸纳入他口中,再取出一盅茶水,把药丸灌
了下去,才替他闭上牙关。
自己就在他对面床铺上坐下,静静的等着。
他听师父(祖半仙)说过,这辟毒丹只要有一盏热茶的时间,药力就可以行
开,他要等到过了一盏热茶的时间,再解开阮叔叔的穴道,看阮叔叔被归心散迷
失的神志,是否清明?真要有效的话,阮叔叔江湖经验比自己丰富得多,他可设
法解救其他的人了。
忽然他想起方才在自己耳边说话的人,不知是谁?他可以确定是这人和自己
说话,绝非「传音入密」而是比「传音入密」更高深的功夫,这人可能在数十丈
之外。
自己曾听绿袍师父说过,好像叫做「千里传音」可以在数里之外说话,把声
音传到你耳中。这人说的一定是。『千里传音「了,但有这般高深武学的人,敢
情是一位前辈高人无疑。
心中思忖之间,看看大概已有一盏茶的工夫了,这就走近过去,手掌在阮传
栋身上轻轻一推,替他解开了穴道。
阮传栋究是功力不弱,倏地睁开眼来,口中轻咦了一声。
楚玉祥急忙低声间道:「阮叔叔,你感觉如何?」
阮传栋在黑暗的房中,自然看不到楚玉祥,但楚玉祥的声音总得出来,心头
一怔,立即低声问道,「玉祥,有什么事吗?」
楚玉祥道:「阮叔叔仔细想想看,可有什么不对吗?」
阮传栋略为思索了下,说道:「不错,愚叔想起来了,这两天愚叔果然有些
不对,心神模模糊糊的,方才好像随着大家去过一处小庙,参见一个自称令主的
人、如今想来,如梦似幻,直到你刚才叫我,才完全清醒过来。」
楚玉祥听得一喜,这就证明师父给自己的辟毒丹对归心散果然有效,这就走
到阮传栋床前,在床沿上坐下,压低声音说道:「阮叔叔果然恢复清明了,你是
被归心散迷失了神志……」
阮传栋猛然一震,说道:「你说什么?」
楚玉祥就把前天中午的酒中,有人下了迷失心神的归心散,所幸自己练的是
「太素阴功」不惧剧毒,遇上英无双,她练的「九阴神功」也在无意之中把毒逼
出体外,以及今晚自己追踪黑影,以及在小庙中所见所闻,和白髯老人动手等等,
详细说了一遍。
这些话听得阮传栋大为凛骇,说道:「这么说,裴盟主等人全部中了对方迷
药,唔,这事情果然十分严重,所幸你身边携有全真教的辟毒丹可解,否则后果
就不堪设想了……」
楚玉祥道,「阮叔叔,你着此事该……」
「慢点!」
阮传栋沉吟道:「你让我仔细想想……目前,咱们应付之道,应该不动声色,
将计就计……」
他不待楚玉祥开口,接着道:「不动声色,就是咱们不可露出半点动静,将
计就计是咱们把解药让大家服下之后,依然装作神志被迷,才能得到更多消息,
了解对方内幕,和对方究竟有什么阴谋,才能把贼党一网打尽。」
楚玉祥道:「小侄一切都听阮叔叔的,只是我们如何给他们服药呢?」
阮传栋笑道:「这个容易,明天一早,咱们先去看徐掌门人和全兄,你出手
制住他们,我就给他们喂下解药,就可以了,至于高掌门人和卢寿同一问,较难
下手,但卢寿同在令主面前一力承担,自然要赶去太湖,只有等他走后,再给高
掌门人解药,至于裴盟主,今晚由你一个人去见他就好,还有东门、西门二位、
英姑娘既没有迷失神志,事情就好办。」
楚玉祥道:「小侄未必制得住他们。」
阮传栋笑道:「你放心,只要如此如此,不就成了么?」
楚玉祥点头道:「阮叔叔这计策不错,只是大湖丁盛丁大哥,是绿袍师父的
记名弟子,卢寿同赶去,小侄也得随后赶去,才能暗中行事。」
阮传栋笑道:「这倒不急,先让卢寿同把他迷失了,你再给他解药,才能和
咱们一样,不动声色,将计就计,如果你去早了,卢寿同此行纵或失败;但那令
主既然十分重视太湖那片基业,岂肯就此罢手,因此我倒觉得你是迟去几天的好。」
楚玉祥道:「阮叔叔运筹帷幄,小侄无比钦佩。」
阮传栋笑道:「你也给我戴起高帽子来了……哦?」
他突然哦了一声,神情凝重的道:「这江南武林盟主,既是他们弄出来的名
堂,那白髯老人又自称令主,莫非就是江南分令?」
楚玉祥一怔,矍然动容,不觉剑眉轩劲,切齿道,「真要是他们,我非把这
批人剑剑诛绝不可!」
「不然!」
阮传栋摇头道:「江南分令,只是分令而已,你杀了他们令主,又会有第二
个令主出来,你应该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从分令着手,一步步的查出他
们分令后面的总令来,好了,时间不早。咱们不妨休息,等天亮了,就依计行事。」
楚玉祥退回自己铺上,盘膝坐定,运起功来。
第二天早晨,阮传栋、楚玉祥盥洗完毕,跨出房门,就看到高连升站在走廓
上,手抹栏杆,正在欣赏着栏外圃中盛开的秋菊,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朝两
人含笑道:「阮老弟、楚老弟二位早啊!」
阮传栋和楚玉祥商量好了,本待到六合门掌门人徐子常的房中去的,但高连
升招呼「只得停下身,含笑道:」高掌问人不是更早吗?「
高连升笑了笑道:「老朽上了年纪的人,一清早就睡不熟了,所以每天都是
天一亮就起来了。」
阮传栋趁机道:「卢前辈还没起来吗?」
高连升道:「卢老大早就走了,他要赶去太湖,这时候只怕早在数十里之外
了呢!」
阮传栋听得正中下怀,赶紧走上一步,低声道:「在下正有一件事要跟高掌
门人奉商。」
高连升口中啊一声,就抬手道:「阮老弟就请到老朽房里去。」
他让阮传栋走在前面,阮传栋不好和他客气,因为自己走在前面,他就跟在
自己后面了,楚玉祥跟进来。忧在他后面,可以轻而易举的点他穴道。
高连升又朝楚玉祥道:「楚老弟请。」
楚玉祥连忙退后一步。拱拱手道:「高老不可客气。你请前吧。」
高连升不疑有他,楚玉祥既然后退了一步,不是走在前面,他就不再客气。
举步走入。
楚玉祥跟入房中,就出手一指,点了他背后穴道,一面迅速从怀中取出辟毒
丹药瓶,递给了阮传栋。
阮传栋接过药瓶,抬头道:「玉祥,你去隔壁房中,就说高掌门入请徐掌门
过来一趟,有事相商。」
楚玉祥心中暗道:「阮叔叔果然机智,这样就不至浪费时间了。」
口中答应一声,立即转身走出,朝隔壁房中走去。
徐子常和董友纶刚刚盥洗完毕,看到楚玉祥走入,徐子常笑道:「楚老弟早,
快请坐。」
楚玉祥朝两人抱抱拳,然后说道:「徐掌门人,高掌门人请你老过去一趟,
有事奉商。」
徐子 |